章一百四十三.你方唱罷(貳)
這日沈家老太太的壽辰,且不說排場有多大,就是太子也安排了人上門贈禮賀壽,沈老太太這會兒正和女眷們吃茶,先看了眼沈昭容,又看了眼沈禮容,沈家雙姝各有千秋, 旁支出來的庶女,老太太一貫瞧不上,只讓她們安靜吃茶便是。唯獨這兩個嬌花似的嫡孫女,一個坐在她右側,一個坐在她左側,沈昭容舉止端莊,又心細如發,老太太動動身子,她都能及時察覺,讓人拿了個軟墊來,徐徐說道:“祖母,這墊子您放到腰邊靠著,舒服些。 那軟墊果真又軟和又舒服,沈老太太靠在上面瞇著眼笑道:“咱們昭容最是細心,來吃果子?!彼屏送泼媲澳潜P果子,讓沈昭容挑了一個,再開口問道:“你如今和夫人學著管家一年有余,我自是放心不過,只是”老太太看了看身邊的沈禮容,“你meimei也該學著管管家了,不如從明日起,讓禮容也和你一起cao勞家事吧!”沈老太太話里有話,沈昭容聽得出來, 當下,沈昭容便將那果子握在手里同老太太說道:“這是自然,老太太若不開這個口,昭容倒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前些日子昭容聽聞善于烹茶的唐夫子回來了,便想去夫子門下拜師學藝,可管家之事在身,昭容不敢擅離職守。禮容meimei學東西快,想來定能比昭容更上一層,為母親排憂解難, 若沈老太太是個老狐貍,那么沈昭容就是自學成才的小狐貍,沈老太太想要制衡兩姐妹的權力,而沈昭容倒好,直接將自己手里管家的權力全都推給沈禮容和夫人,這樣一來,老太太便會驚覺:這是將掌管沈家的鑰匙放到了兒媳手中。 “jiejie說的這是什么話,禮容愚笨,不及jiejie,管家之事實在cao勞不來,祖母,您看jiejie,這明擺著想偷懶!”沈禮容可不想攪進渾水,嬌嗔的話語讓聽者心都快化了,說著這話,沈禮容靠在老太太肩上撒著嬌,讓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你啊!就是個小滑頭!”沈老太太將手里的玉珠子往手上一打, “罷了不愿去就不愿去了,昭容,你還是隨夫人管家吧!”沈禮容耍小性 子撒嬌的模樣,被沈昭容看在眼里, 沈昭容微微偏頭,說了句是,便再也不開口了, 沈禮容也不是個傻瓜,方才老太太開口的時候,她心中就略有不安,老太太分明是想制衡沈昭容和母親,現在把她拉入局中,只怕更會讓沈昭容心中不快,當下她便想著用撒嬌賣癡的法子去哄哄老太太收回成命,只可惜自己晚了一步,沈昭容直接同意將管家之權全部交給她們母女二人,這下老太太肯定不會再議此事,就此作罷了。 沈老太太雖然看著慈眉善目,可到底是在深宅中拼出來的女子,一面不愿將管家之權全部交給夫人,一面又擔心沈昭容的雷厲風行作風將沈家握在手中,思來想去不如讓沈禮容來一并管家, 可沈昭容是什么人,不過只字片語便讓沈老太太收回成命。若是老太太執意讓沈禮容一并管家,她便直接撂挑子走人,去唐夫子門下開始學習烹茶。若是老太太收回成命 只見沈昭容面露愧色,剝開手中的果子皮:“祖母,禮容太謙遜了若祖母執意如此,那昭容只好繼續接下這個擔子了。 “jiejie”沈禮容見形勢不對,還預備說些什么的時候 只聽老太太手中的珠子又一甩:“好了,你們姐倆,看戲吧?!崩咸活A備繼續說下去,方才管家之事是她未能思慮周全,現在她心意已改,不想再為此事煩心了。沈禮容張了張嘴,見老太太不想繼續cao心此事,也不敢再多說話惹老太太不高興。 今日第一出戲就是老太太最愛的《牡丹亭尋夢》,說的是那社麗娘游園驚夢后,難以釋懷,留戀于當日夢境,茶也不思,飯也不想,只想再夢一場。最后杜麗娘決心重回園中,追憶之中越發傷感,得了重病,竟生生病死了。 杜麗娘剛一上場,便引得姑娘們驚嘆,如此標致的美人兒懶得畫眉對鏡自憐而又滿心傷感,今年春色撩人,“她”春心萌動,卻又不知該何處去尋情郎。大夢一場,煙消云散?!八蓖?,“她”悲,這顆無法按捺的春心,不知如何安放。沈禮容本來心中不大痛快,可剛一抬眸看向戲臺,便被這杜麗娘深深吸引。 她隨老太太看了不少尋夢的戲劇,可哪一個杜麗娘都沒有今日的這位如此奪目,杜麗娘眉心一皺,她便感覺自己的心肝也被“她”揉皺了。 在場看戲的,不止沈家的女眷,前來賀壽的女眷們也同樣在園子里聽戲,時吞墨見那杜麗娘一登場,便忍不住問道:“臺上的這位是?”她今日以潭淵時家的身份而來,沈家不好怠慢,請她一并去聽戲賞曲。 坐她身旁的于鶯語快言快語,直接說道:時姑娘怕不是不知,這是 我們汴州的大紅人一程家班的程睿公子。 “竟是男身扮旦角?”時吞墨稍稍一愣,程睿的扮相身姿和女子相差無幾,再加上他華美的唱腔,哪能一眼就發覺杜麗娘竟是一名男子所演的呢? “當然,程公子功底好,又扮相美,哪能這么快被你發現?!庇邡L語忍不住譏諷了一句,她忍不住再看了看那臺上的程睿,癡迷的眼神在他身上流連忘返,怎會有如此標致的人物,一顰一笑都讓她心中顫動 是吞墨無知了?!睍r吞墨低頭啜一口清茶,沒有和她繼續辯下去的打算,她本就不是汴州人,自然不知汴州最有名的戲子是哪位,更不知道這位杜麗娘是男子扮的。臺下之人對臺上之人一無所知,臺上之人對臺下的鬧劇同樣茫無所知 于鶯語得意地看了一眼時吞墨,時吞墨在書院里占盡風光,可唯獨在此事上吃了癟,這讓她比誰都高興,一想到這兒,她便忍不住讓丫鬟拿了賞錢,愣是要她往臺上拋去,以示自己的大方。 可現在是什么場合,又不是外面的戲園子,看客看高興了就往上拋賞錢,現在可是在沈府,于鶯語一得意,竟忘了此時自己所處的境地,丫鬟不敢忤逆主子,便拿了賞錢往上拋,可不巧,那裝著銀錢的袋子不偏不倚地正要往程睿臉上砸去,眾人一驚,程睿同樣沒有料到這般場景,可他登臺無數,見此景也十分泰然,身形一移,袖口翻飛,將那銀錢袋收入了袖中. “好!”臺下的人都為程睿捏了一把汗,可臺上的“杜麗娘”不但沒有受到驚嚇,唱腔反而更加驚艷,杜麗娘春心蕩漾而又滿懷哀思,兩種情緒擱到程睿身上,演繹得淋漓盡致,讓人回味無窮。 “那不知禮數的丫鬟,是誰家的?”沈老太太老臉一沉,顯然對方才的事故不滿, “回老太太,那是于家的鶯語姑娘。 沈老太太冷哼一聲:“無禮之人,倒也敢進我沈家!‘ 沈昭容和沈禮容聽此言,紛紛低頭不再多語,她們可不愿于鶯語此事牽連到自己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