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時間。
在刀尖捅入心臟的一刻,梨花只覺疼痛難捱。 她被按倒在地上,側臉緊挨著滿是灰塵地面,臉上全是臟兮兮的污漬。 濕漉漉的頭發黏著雙頰,眉毛擰作一團,鼻翼一張一緊,急促地喘息著。 額頭也開始滲出豆大的汗珠,可是她卻一聲不吭,只是緊緊的咬著自己的嘴唇,連嘴唇都被咬得泛紅,幾乎快流出血。 她的肚子被他剖開,腦子卻十分清醒,有如萬顆隕石刺破她的胃黏膜,仿佛有上萬只蟲子啃噬著胃。 她忍著痛,咬著下唇卻還是叫出聲音。 明明是盎然的春日,她卻陰寒到瑟瑟發抖,冰冷侵襲著她的肌膚,一寸一寸爬上她的身體。 她的腦子越來越混沌,精神糜潰。 手指逐漸僵硬地無法伸直,她連掉落在不遠處的手機都抓不住,只覺得一陣風吹過,吹過的肚子發出隆隆的回聲。 好可怕。 梨花無意識地想。 好冷。 這是她死前最大的痛苦。 她甚至沒由來地恨著那個少年,恨他為什么要善心大發地走過去,恨他為什么沒能殺死那個男人。 而這一切,她最恨的就是死亡。 無名的死亡,徒余她的痛苦。 她怕疼、怕死、怕臟,怕一切的一切。 在意識消弭的瞬間,她似乎聽見了什么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從天堂直直通達地獄的譏笑。 隨著眼前一片黑暗,她的心臟也跟著驟停,心跳到最低點的那一刻,形神如同置身于萬丈深淵。 梨花猛然驚愕失色,一瞬間地心悸不止,匆匆地睜開眼。 旁邊的人看見她臉色煞白,呼吸急促,額間都冒出了汗珠,一時之間也忘記了兩人的隔閡。他慌忙上前扶住她,輕緩著聲音問道,“你沒事吧?” 梨花喘著氣,這會還有點迷茫。 她瞇著朦朦朧朧的眼眸,抬頭望著聲音的來源,宋序正用那雙充滿擔憂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她。 原來是他。 梨花松口氣,至少現在自己還活著。 宋序見狀,又貼心地問了一遍要不要喝水。 “……” 梨花沒說話,是她沒有力氣。 她還在回想這剛才發生的事情。 上一秒的死亡實在是太痛苦了,如果可以有選擇,她絕對不想再體驗這種死法。 那種痛是錐心刺骨的,揮之不去,驅之不散,抹之不滅,如同在大腦里扎上了一根針似的緊緊箍著。 這下她真真正正的明白了。 生與死在她這里不能簡單的概括。 生的終止不過一場死亡,死的意義不過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時間。 她確信,自己被困在了時間里。 她一直按照命運為她規劃的不同路線,于無數個陌生的選擇中,共同紡織交匯成唯一的一個節點。 那就是,死亡結局。 她可以重生無數次,卻無法躲避死亡。 梨花越想越覺得荒謬,她怎么也無法相信這居然就是事情的真相。她即將永遠的死去,迎來無限的輪回。 也許還有其他辦法打破這個詛咒。 梨花左思右想,視線悠悠忽忽地落在宋序身上。先前她還沒緩過神來,靜下心一看才發現他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宋序的臉色發白,像是一口氣跑了幾千米一樣。雖然他竭力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點,但微微顫抖的指尖時不時地碾壓著桌面尋求支點。 梨花正疑惑著原因,身后忽然響起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她看著來人靠近宋序,手臂輕輕松松地勾著他的脖頸,那雙眼睛里仿若亮著光,神采奕奕地咧嘴大笑道,“宋序,你這是怎么回事?” “下節課就是我們班和十七班的比賽了,你這狀態我怎么覺得不對勁啊?!?/br> 在梨花若有所思的表情下,魏非崎接著說出自己猜測,“這么虛,你該不會是通宵打游戲去了吧?” 宋序揚起臉,沒理會他的玩笑,“少來,讓我打游戲還不如刷題?!?/br> 他故意瞟了眼梨花的臉色,狀若無意地問魏非崎十七班的球賽成員。 “你這小子……”魏非崎飛快地掃了眼梨花,想起之前宋序交代的話,老老實實地告訴了他,“還能有誰,不就是沉譽知、吳昀那些人……” 他把名單往后翻了一頁,補充道,“對了,還有周玉容?!?/br> 聽到這個名字,梨花微微愣神。 托這兩個人的福,她想起來前世的一些事情。剛剛他們在說的體育課,估計是兩個班級的籃球賽比拼。 前世她沒去上體育課,而是在上午就請假去診所開了感冒藥,之后回家躺了一天,根本不知道有比賽這回事。 再加上熟人的名字。 ——周玉容。 老實說,梨花對他參加這類比賽感到又驚又奇。因為在她對他的唯一認知里,“傻子”這個概念從小便已經根深蒂固了。 她只把周玉容當作一個傻子。 不是帶有任何貶義色彩,只是單純的醫學專有名詞。 她并不相信周玉容能自己主動報名,也不覺得他真的對這類運動很有天賦。 畢竟他在外表現得就有點呆,人際交往方面就更不用說了。梨花可以確切地說,他在德南中學,完全找不出第二個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人。 字面意思上,不論男女。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周玉容這人有個習慣,要和他做朋友得他自己主動、自己愿意。 生病那次她把小熊玩偶送給他,對他來說估計就是因此結下深厚的友誼。 見梨花一直不言不語,宋序輕輕地低咳幾聲,引來魏非崎更加狐疑的目光。 他把參賽名單一掌拍在宋序桌上,聲音不大不小的傳到梨花耳畔。魏非崎一本正經地板著臉,完全沒了先前打趣的模樣,“宋序,你能堅持住吧?” 宋序捂著嘴,沒再發出咳嗽聲,只是略微點頭。而他倆這副奇怪的模樣落在梨花眼中,就是滿滿的不對勁了。 魏非崎,班上的體育委員。 她自認與他交往不多,因為體育課她幾乎沒上過幾次。除卻最開始的幾節點名課,之后她就沒下樓去cao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球的原因,他的人脈很廣,校內一大半的人都認識他,而且在班上他比宋序還要受歡迎。 雖然表面上經常笑嘻嘻的,別人開他玩笑也不甚在意。但只要一觸碰到他的底線——體育賽事,他就會立刻翻臉不認人。 梨花沒怎么聽說過他的事,只知道他很在意體育成績。估計他將來想以體育生的身份考大學,但僅僅是友誼賽也如此較真嗎? 還是說,其實這和比賽沒有關系,而是和人有關系呢? 她能看得出,魏非崎對宋序的態度很一般。不會因為他是班長而故意討好或者遷就,每次說話都會加強語調。 好像是在確認宋序到底有沒有認真聽。 梨花被他們倆的說話方式吵得有點煩了,不太想繼續呆在這里。前世沒有看得球賽,這一世她也照樣不怎么感興趣。 就在氣氛逐漸詭異之時,梨花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動,回頭發現是她的后桌杜云茉,她用筆頭戳了戳她的肩膀。 “梨花,下節課的球賽你去不去?” 她眨著一雙泉水般純凈的眼睛里,含著柔和的光亮瞳仁稍稍鼓起,仿佛兩顆圓潤晶瑩的黑曜石。 梨花沒看出她的意思,繼續按兵不動。 然而杜云茉卻抿唇一笑,嘴角微微翹起,兩頰凹陷出的酒窩若隱若現的閃動著,“我還以為你要去給周玉容加油?!?/br> “畢竟,他可是你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