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分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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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著身,夜如墨潭,想她看不清自己的神色,于是放任了幾瞬,起身以后又是沉默少語的那個人。 他不是從前春風得意的高二公子了。 清楚如何抹去心緒。 高獻芝摸出鑰匙開銅鎖,等她進到院子里,快要合門,才問一句。 “還吃餛飩嗎?” “不吃了,怪累的?!贝鋵殧[擺手,伏倒在石桌上,要瞌睡。 他閂上門,自己先把手洗凈,又用她的銅盆到井邊打了些水來,猶豫著要不要燒水,想她喜歡用冷水,天還沒涼透,最后原原本本地端回前院。 而她不知從哪里找出兩個烤山芋,還有一顆秋梨,支著腦袋,見他走來朝他招手。 “晌午熬湯時丟灶膛里的,煨得可軟了,你一個我一個?!?/br> 她撥了個山芋到對面,接著神色犯難指向梨子,“梨就剩一個,要不咱們分著吃?” 翠寶醉了。 也可能是累了。 飲下好幾個哈欠,看人的眼軟成了水。 風一吹,愈發嬌軟可愛。 高獻芝收回目光,幾步走到石凳上放銅盆,埋頭滌她的方巾。 “不分,我不愛吃梨,你吃吧?!?/br> “不可能?!彼吐暪緡?,“這是秋梨,一口下去汁水四溢,又香又甜,沒人不愛吃?!?/br> 真是醉了。 高獻芝無聲失笑。 怕她就此糾結下去,一邊擰方巾一邊問她:“你師兄當真是東方谷主的兒子?那他是否知曉自己的身世?” 翠寶呆頓地眨眼:“這還能有假么,哪怕與人起爭執,師父從沒說過別人是他的兒。你是不是覺得我師兄不肖師父,瞧著不像是父子?師兄該是像他娘親?!?/br> 她答了一半,接過方巾擦臉擦手。 下手太狠,簡直把臉當地來擦。 一旁的高獻芝伸手想攔,又怕冒犯了她,只好憂心忡忡,看她擦地似的把臉擦了,才把方巾接在手里,重新滌洗。 藥王谷谷主東方明不近女色,因此被人疑有龍陽之癖,東方明也不辯白,當年許多送子拜師的高門為此傳言星夜趕赴藥王谷,帶走自家孩兒,是以東方明名聲在外,醫術詭譎,這么多年藥王谷算上翠寶也只有三個弟子。 沒想到東方谷主真有個兒子。 高獻芝遞上方巾,問道:“方才你借著和你師兄說話,叫他放松警惕,其實將毒粉涂在竿頭,舞了出去?” 翠寶剝著山芋,不忘點頭。 “所以近身使那些招數,是為你師兄布解藥?” 相處兩年,高獻芝還從沒見過她給人下毒,但他絲毫不疑她的本事,譬如他也沒事,應當是她何時何地也給他布過解藥。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你說的,我都信?!备攉I芝雙手擰方巾,看著水波里破碎的自己,低聲應她。 翠寶笑了,“好吧,說出來你可能會信,我沒給師兄布解藥,近身只為了摸摸他,叫他氣上一氣?!?/br> “你師兄是氣,倒不氣你摸他?!?/br> 他越說越小聲。 翠寶呆呆地看他,壓根沒聽清。 金華酒甜,她貪多,現下酒意上頭,整個人飄飄然,就著手邊油燈看他,心里大呼難怪讀書人喜歡燈下看美人,借著燈影婆娑,本就好看的高獻芝這下是更好看了。 楚楚謖謖,清雅高邁。 一線月痕在他身后,過堂的風盈他兩袖,她突然不是很想吃山芋,只想伸手抓他衣袖,擔心風再大些他就要乘風而去。 “你吃梨,我給你剝?!?/br> 仙女把她手里山芋奪走,給她塞了個梨。 梨皮涼的,居然還洗過。 翠寶啊嗚一口咬下,清甜豐沛的汁水在口中四溢,秋夜吃一顆汁水飽滿的梨,別提多愜意,似乎酒也醒了大半。 “從前師父教我們辨毒,那時二師兄還活著,師父把各種毒草鋪滿案子,叫我們一一辨認,寫在紙上,錯的就把毒草吃了?!?/br> 高獻芝詫異:“吃毒草?” “是啊,反正師父說他能救,勾魂鬼差還在家中套靴子,師父他就已經把人救活了?!?/br> 高獻芝笑了。 沒想到東方谷主對外人冷得不近人情,私底下對著自家弟子說話如此有趣。 她一喝醉話也多,嬌嬌的,惹人憐愛,高獻芝不覺盯著她。 “大師兄最笨,吃得最多,吃到后來百毒難侵,我下的毒輕易毒不倒他?!彼鲱^看天,“算算時辰,武當那些弟子應該解毒得救了。我要寫信給義父,叫他派人上應天來追殺大師兄才是?!?/br> 沒料到說到最后會是這樣一句話。 高獻芝哽了許久。 “你真要寫信,讓東廠那些人剿殺鄭克寒?” 她不寫。 應天府未必沒有義父的耳目。 她不寫。 豈不叫義父疑她。 “是啊?!贝鋵氂瞄T牙啃梨,瞇著眼看他,“大師兄鐵心要殺我,哪有伸脖子給人砍的道理?你人好,不如你替我伸了吧?!?/br> 高獻芝想說好,自知自己是不自量力,沒有多言。 有時覺得她可親可愛。 有時覺得她詭譎莫測。 他看不懂她。 無能為力,只有自苦。 默默把兩個山芋都剝了,放在帕子上,剩下底部一圈皮給她捏握。 這之后端起銅盆往后院去,再沒回來。 翠寶等了大半日,還有話要對他,誰知道這人一去不復返,她只好去后院找他。 “高獻芝,你睡下了么?” 她沒叩門,挨靠在窗邊。 屋里黑魆魆的沒點燈,不聞半點人息,她發了汗,夜風吹得渾身涼津津的,身子里有別于醉酒的異樣燥熱使她有些站不住腳,只能挨著窗穩住自己,平復呼吸。 沒有應答。 一息。 兩息。 就在她放棄要走時,屋里忽然亮起燈。 燈光葳蕤,一道修竹似的身影落在花窗上,他的剪影孤孤單單著在糊窗的桃花紙上,泛黃紙張落上他,成了一幅畫。 鼻峰挺立,羽睫低垂,清俊到有幾分虛幻。 “未曾睡,正要看書?!彼D了頓,“有事?” 翠寶覺得好笑,這人口是心非。 燈都滅了,方才聽見他下床披衣,窸窸窣窣的,明明已經脫衣上床準備安置。 可她不能不說。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我長話短說。下個旬日,你還是不肯和兩個女人一道兒,義父不悅,我的藥怕是要斷了。你知道的,東廠下的毒,我不會解,只能寄望每月那顆續命的藥?!?/br> 死是未必。 只怕生不能,死不能,耽誤正事。 她只好試著勸說他。 屋里影子成了真影子。 良久沒有應答。 翠寶快站不住,將腦袋抵在他影子上,廊廡冷清,只有秋蟲不時幾聲悲鳴,她更冷了,裙下兩股里像有腐蟻在蠶食,鉆心刺骨。 “高獻芝,你說句話?!?/br> “你沒騙我?” 他終于開口,透過薄紙傳來,微微發顫。 翠寶嘆了口氣:“你看我像會騙你的人嗎?” “像?!?/br> 他答太快。 是置氣的埋怨。 說好從此性命拴在一起,但她總是隱瞞許多事。 譬如到應天之后,他才知道,原來姓馮的閹豎這些年為了更好掌控她,不斷讓她吞毒,十天一旬,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旬日來與他行事的婦人會在私下帶來一顆解藥,這顆解藥是給她的。 他能金槍不倒。 她才有藥可吃。 她卻從不說。 “我不騙你,我答應你,下刀那日一定用盡畢生所學,留住你的命?!?/br> 她抽了抽鼻。 大半是被風吹出來的。 傳進高獻芝耳中,心中隱隱酸痛。 留他的命做什么。 取走他的陽物,為那閹豎接續,她才能活命。 他活下,她豈不要死? “不必。不承你的情,我可以去死,只要……兩個孩子安然無恙?!?/br> 他指的是兄長高勁與嫂子留下的一男一女。 兩條小命攥東廠手里,是馮公公驅使他的籌碼。 這些年她想盡法子,想到腦瓜快破,一點點,一寸寸,端著移山填海的心,為高家兩個孩子與他謀一條退路,他竟說自己可以去死,不想受她的情。 真真慪了一肚子氣。 恨不得把門推開,把腳一邁,嗙嗙給他兩拳嘗嘗滋味。 高獻芝要是冷不防吃個拳頭會怎樣? 大概先會悶哼一聲,接著捂著臉,皺著眉,用他那雙要下雨的眼睛看人,一句話不肯說,卻又像說了許許多多。 從前的高獻芝仆從簇擁,說話倨傲又難聽,決計看不出骨子里其實是個愛哭鬼。 翠寶想到心下哈哈大笑。 好像真的打過他一拳,心里也不氣他了。 她喘上幾口氣,不做無用的游說,轉身離開。 高獻芝靜靜佇立在屋中,不知過去多久,油燈突然嗶啵,他一凜,匆匆推門出去。屋外黑蕩蕩,人已經離開,他看著她站過的地方怔怔出神,余光突然瞥見腳邊有包鼓起來的帕子。 她的東西他認得。 彎腰去拾。 打開之后發現是半顆秋梨,切面光整。 梨不能分,她還是要和他分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