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
Leevi總能輕易讓我以為我對他來說很特別。 還記得當初在曼徹斯特,我們和Antonio還有另外幾個朋友一起去市中心看音樂節。整個梅菲爾德公園被擠得水泄不通。攢動的人潮、刺耳的音響、此起彼伏的尖叫。 人山人海之中,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臺上的搖滾樂隊,而他悄悄牽起了我的手。 這段記憶,哪怕是多年以后偶爾想起,也依然會感到心悸不已。 就是這段記憶,讓我愿意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對我與對別人不一樣。 但現實總會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打醒。 “從來沒有女生叫我來圖書館只是為了看書?!盠eevi垮著臉抱怨道。 “我跟你說了我來圖書館是為了準備考試,你自己非要跟過來的?!蔽也焕硭?,從剛剛搬來的高高書堆中抽出一本《廣義線性模型導論》,對照電腦里的筆記看了起來。 “要不……”他湊過來蹭蹭我的脖頸,聲音壓得很低,低得性感極了:“我們先去那邊角落里放松一下?”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凜然拒絕:“不行,今天必須復習?!?/br> 他無奈道:“好吧好吧,你這門課我也不太懂,要不我們復習風險理論?我還能跟你一起看看?!?/br> “風險理論我們不是昨天就一起復習完了嗎?” “那……量化風險評估?”他再次發起提議。 “那個我們上周就考完了??!你到底在學些什么?”我被煩得有些不高興了。 “雖然你很聰明,但是只知道讀書的話,可就浪費了大學一大半的功能?!彼灰啦火?。 我不再理他。 書中自有黃金屋,我從小就知道。 電腦里的筆記看了大半,我伸了個懶腰,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剛想招呼Leevi一起去吃午飯,我轉頭一看,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座位,不知去向。 我不以為意,想來他大概是覺得無聊,先走了。 于是我合上電腦,抱起面前的書堆一本本地放回書架上。 將最后一本書歸置好,鬼使神差般地,我走向了我們往日常常幽會的地方。 那是圖書館的東北角落,擺的都是菜譜和針織教程之類的書,根本沒人去。而且層層迭迭高大書架的掩映之下,外來的視線被遮擋得嚴嚴實實,那處也就成了曼大學生秘而不宣的“交流”之地。地面上甚至常常能看到撕開的安全套包裝,還有來歷不明的液體痕跡。 我剛剛走到最后一排書架的位置,就看到一撮淺金色的毛發從書架的那頭隱隱約約探出來。 我攥緊了拳頭,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那分明就是早上還坐在我身邊的人。此時的他正把一名嬌小黑發女生壓在書架的側邊親吻,手已經從她格子短裙的底下伸了進去。 不必再往前了。 我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在食堂吃飯時,我收到了Messenger信息。 【Leevi Pedersen : 你已經走了?】 ——【我:嗯。你早走了吧?我學完才發現你不在了?!?/br> 【Leevi Pedersen : 沒有,遇到個朋友聊了兩句】 我冷笑一聲。 ——【我:Fine.】 對話就這樣中止了。 不過沒過多久,對話框又噔噔噔蹦出來幾條信息。 【Leevi Pedersen : 去音樂節嗎?下周四在梅菲爾德公園,應該是你考試以后?!?/br> 【Leevi Pedersen : 我和Antonio還有幾個朋友都去?!?/br> 【Leevi Pedersen :有個朋友在工作人員里有熟人,可以直接放我們進去】 我有聽說過這個音樂節,很多我喜歡的搖滾樂隊都會來。整個曼徹斯特都瘋狂了,一票難求。等我想起來要買票的時候,官網早就售罄了。 我猶豫了一小會兒,終于還是抵擋不住誘惑。 ——【我:why not】 【Leevi Pedersen : 好,我們算你一個】 …… 早聽說職校的風氣都不太好。 如今踏進上海這所頗有些名氣的民辦職校,看到路上來來往往的學生中有不少拿著書本的,我稍稍放下了心。 我帶著弟弟問了好幾次路,才找到行政樓。這座嶄新的大樓白墻藍窗的,還挺氣派。 校長親自接待了我們,這讓我驚訝之余,心里也有了底。 “這個,我們現在已經開學了,你表弟現在入學不太符合規定啊……”校長顯得十分惋惜,唉聲嘆氣的時候,臉上的肥rou都一抖一抖的。 “我們之前確實是沒考慮好,現在給學校添麻煩了?!蔽覐陌锾统鲆粋€信封,推到校長的面前:“實在是不好意思?!?/br> “哎呀這可使不得啊,我們是正經學校?!毙iL掃了一眼,連連推辭。 “您別誤會,這是給學校的,給學校的?!蔽覉猿謱⑿欧馔频叫iL手里:“我表弟在這里讀書,那學校條件好一點,他也能學得更好嘛?!?/br> “哎呀這……”校長的表情為難極了:“那這就沒辦法了,現在的家長真是,勸不住啊……” “小小意思,我表弟不懂事,以后還要麻煩老師們多多照顧?!蔽易詈笸屏艘话?。 校長這才勉為其難地拿起信封掂了掂,放進手提包里,臉上一下就綻放了笑容:“雖然不符合規定,但是總要給年輕人一個機會嘛。您是英國的大學研究生畢業出來的,表弟想必也是學習的料子?!?/br> “您過獎了?!蔽乙残π?。 他又問道:“您表弟叫什么名字???” 這可把我問住了。 我這才發現原來一起住了小半年,我竟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開始覺得沒必要,只不過是一面之緣的路人,后來卻也再也沒有找到時機去問。畢竟我們相處的空間幾乎只有我的出租屋這座五十平米的繭房,里面又沒有第三個人,無需用名字來區分談話對象。 我正慌神,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弟弟開口了:“我叫馬西,騎馬的馬,西邊的西?!?/br> 馬西……我咀嚼著這個透著些異國情調的名字。我想到了Maxim,或者Max。難以將這個名字和身旁這個透著質樸的亞洲面孔劃上等號。 “這名字取得好!”校長卻拍著手掌笑道:“騎馬去西天取經,不就是來我們學校求師問道嗎?以后一定大有作為!下周一就來上課吧?!?/br> 我們連番道謝,校長春風得意地送我們出了辦公室,走廊上有一個拿著文件的學生正走過,被校長招呼了過來:“那位同學,來來來,帶著我們的新同學熟悉一下校園?!?/br> 我們于是又道了謝。校長望著我們離開的背影,還在后面感嘆:“家風優良、家風優良啊……” 馬西弟弟跟著那位被臨時抓來的同學在學校里參觀,我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打開微信向孟予佳道謝。 ——【我:那校長本來不同意,看到我塞錢過去一下就笑開了花?!?/br> ——【我:幸好你之前提醒了我,不然今天就要白跑一趟了】 ——【我:話說,職校的這種腌臜事,是你這等985在讀博士生應該知道的嗎?】 對方的回答十分簡潔。 【孟:你以為985又有多干凈?】 …… “我叫章青?!被丶业牡罔F上,我對馬西弟弟說。 “我知道?!彼怪^看向腳尖,沒有看我:“文章的章,紅橙黃綠青藍紫的青?!?/br> “你怎么……” “你的工作牌上寫著呢,我第一天就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