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一周目)
在廖希那里碰壁,接連幾天,路起棋化身工作機器,在鏡頭前傾注體力熱情,幻想自己無情無義,試圖自我催眠。 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記起,一張憊懶倨傲,淡淡的,帶一些譏誚的臉總也揮之不去,眼睛仿佛長在頭頂。 同她見過的豪門世家出品的男性無差,流水線般的一揪一個準,連遮掩都懶得,打心眼地瞧不起人。 剛認識那會兒,雖然欠欠的,看著不靠譜,也勉強算得上好相處、熱心腸的清新男高。 就算對她有原著加持的偏見…也討厭得過分,權力,金錢和美色侵蝕下,人性像開封食品一樣易變質。 沒有美色——她半途想起,這人失憶了,一廂情愿癡戀中,現在心理上可能還自我鑒定為處男。 太不要臉了。 路起棋恨得牙癢癢,巴不得下一秒送人去電擊。 “欸——” 朱潛還是忍不住叫出聲,眼神在屏幕和她之間來回跳躍, “表情怎么像要殺人了,拍推廣呢,對產品友愛一點啊?!?/br> 路起棋回神,看到把持著手機的亮亮一臉憋屈,手指懸在拍攝鍵半晌,不忍點下去。 “哦哦?!?/br> 意識到自己又不自覺溜神,她忙不迭調整姿勢,把手中的牛奶貼近臉,吸管朝嘴巴方向撥,鼓起一點臉頰。 快門聲連著咔嚓幾下。 “可以可以,這樣就很好看?!?/br> 朱潛點點頭,對亮亮說等審核完,發到幾個社交平臺。 頭發里編了串珠,摸起來冰冰涼,路起棋捋那一條辮子,對朱潛說:“我想放個假,出去走走?!?/br> 朱潛本來背對她,聞言仰過頭,表情無奈, “又?” 不等她回答,接著說:“好吧,至少這次還提前跟我通氣,不像上回閃現機場?!?/br> 等亮亮走了,只剩兩個人,他坐下來, “真爽啊,大老板又帶你去哪里?” 朱潛跟廖希曾有過一次接觸。 去年紀念日,他在一處小島秘密準備了驚喜,路起棋無故被帶到機場,然后頂著身后機艙背景,跟朱潛開了視頻對談——她原本第二天有拍攝計劃。 廖希相當自來熟地湊過來,臉占去一半鏡頭,加入對話,說他來負責后續發生的費用和補償。 路起棋叫他別說廢話。 從那以后朱潛提到廖希,總有夾雜著遺憾的心馳神往——如果能簽到這種苗子,下輩子都不愁吃穿。 此時聽他語氣自然的問話,路起棋眼皮也不抬,說:“冰川徒步,看星星看海,我自己去?!?/br> 南半球現在是冬天,不像上次去時,天氣溫暖,踏上融雪的冰面直打滑,路凍得實,雪積得厚,就更好走一些。 故地重游,在這個時間點,并不具備什么深層含義,只是一時想不起其他目的地,她恰好想找地方躲躲。 留在這里,像剛才,她像一只老花樣式的物件,打滿印記,岌岌可危,或者說已然崩塌的戀情在生活和工作無孔不入。 路起棋好幾日,回家動輒靠酒精入眠,她不用這東西助興消遣,一般煩心傷神的時候才會主動去喝,于是有眼色的管家會貼心道:“先生只是一時鬧別扭,總不會一直不回家的?!?/br> 其實不怪別人,酒精主導的低質量睡眠,夢多眠淺,她也還在翻來覆去,緬想水晶棺一般的往日溫情。 他不厭其煩地說,好喜歡棋棋。 路起棋半夜睜開眼睛,顴骨處的皮膚干涸發緊。 失戀是這樣嗎,都會這樣嗎,還要延續多久。她也是第一次失戀來著。 等回來再說。 這話窩囊又讓人安心,至少不用持續對過去和當下的天塹無能狂怒,保留想象的余地,愛是要求一點未來。 朱潛查看行程,問她哪天出發。 “后天有個平臺活動,是線上粉絲問答,你到時候得來公司一趟?!?/br> 路起棋點頭,說行。 她當天獨自到車庫,手握方向盤留影一張,挑挑揀揀,手指在某個對話框上方掠過,選定發送給傅采夏。 傅采夏之前多次給路起棋安利過自駕游的好,而且兩人才發生過關于駕照的對話,她邁出的一微步,需要有人見證。 可惜傅采夏似乎有事在忙,久久沒回。 而路起棋驅車走得越遠,越是心虛,屢次后悔想停下找代駕,到公司,手心兩片汗津津。 活動結束,路起棋到辦公區走了一圈,問朱潛:“采夏姐今天沒來?” “哦,忘記跟你說了,說是公司臨時有事找她回去,就這幾天,走之前還給亮亮留了個華夫餅機?!?/br> 朱潛憋不住笑說:“你找她有事???” 路起棋順勢給他看手里的鑰匙, “我今天自己開車來的,開得我一身汗?!?/br> 朱潛打量她的衣著,又看看窗外天色, “為什么?我覺得今天還好啊,不熱?!?/br> 路起棋看他幾秒,很明顯地嘆口氣。 “哦,不錯!新手上路不容易?!敝鞚摲磻^來了,豎大拇指,“咱們小路也是出息了?!?/br> “嗯,也不是很困難?!?/br> 路起棋覺得這個反應還湊合,堪堪滿意了,才跟他說實話, “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緊張,心跳很快,現在也是?!?/br> “你之前出過那么嚴重的車禍,可能潛意識里還有陰影吧?!?/br> 他接著說:“要不打電話叫司機?還是等我忙完捎你回去?” 路起棋想了想,覺得區區心理作用,一回生二回熟,說:“算了,我早點回去拿東西?!?/br> 時間比較緊,她是今晚的飛機,以免今天的活動出意外,已經收拾出一些必需品放在車里。 她到地下停車場,并非上下班時間,雖然車位停得滿,廣闊的空間幽深而安靜,飄蕩著若有似無的回音,像空氣不大流通的叢林。 路起棋方向感不佳,險些迷路。 遠遠看見車頭,旁邊多停出一輛其貌不揚的黑色suv,她心頭一緊,祈禱別離得太近。 路起棋快走幾步,不知怎么的,聽見自己不大不小的喘息聲,又停下。 輕快愉悅的交談聲從不遠處傳來,屬于年輕女孩。 “去哪家?上回那家我覺得真不行…” “沒見過你這么挑的…” 彩色的衣物在視野中移動,以灰撲撲的停車場為背景,過分鮮亮,隨后進入車內,啟動汽車發動機,緩緩駛離。 生活化的聲音和場景將她的意識拉回,路起棋松了口氣,來到車門處,好在黑車也留出了安全距離。 她坐進駕駛座,想也不想去拉安全帶。 大約有叁到四秒反應加呼救的時間。 一只手從后方,繞開椅背,夾帶一塊方巾,與頸項下的那只相配合,在進到視野的一瞬間發力收緊,死死捂在面上。 女人的手臂收回到胸前,與扼住口鼻和脖子的那雙手做對抗,腿胡亂踢到踏板剎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剩余的力氣用來叫喊,壓榨肺部的空氣,聲音一出口,被布帕過濾,要穿過厚實的手掌,逃出車體,便什么也不剩下了。 很快便有第叁人加入,同樣是來自后座,輕輕松松把住那條鮮活動彈的胳膊,針頭沒入輕薄的衣服料子,不徐不疾推進透明液體。 這叁四秒不是扭轉乾坤的叁四秒,眨眼,打哈欠經過的時間,只是流程如此。 車門一開一關,再開關。 沉默許久的suv到這時,有了動靜,車窗反射過一路冰冷明亮的燈光,干脆利落地絕塵而去。 …… 路起棋醒來時,在一艘游輪上。 簡潔雅致的房間,開兩扇窗,向外是遙遙無垠的海面,凝神隱約還能聽到甲板上囂嚷的玩樂聲,但離得實在太遠。 從公司到港口,再上船,她因此推斷自己昏睡許久。 四肢都戴上了限制活動范圍的裝置,路起棋正專心研究時,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有兩個男人走進來。 她認出其中一個人的臉,穿著花襯衫,神態放松愜意,相當隨意的肢體動作,不是領頭也是主謀。 喬霖染。 路起棋眼睛都不眨地看他,他們之前并無多少交集,只是在宴席酒會一些大場合有過幾面之緣。 喬霖染說:“路小姐別緊張,請你做客幾天?!?/br> 路起棋開口,長時間未進食飲水,聲音沙啞,有氣無力, “為什么?” “有求于人,你男人?!?/br> 他走近了,彎下腰,細細打量過路起棋,仿佛在尋找她身上有什么特別之處。 喬霖染這會兒正閑,不介意給人質講講綁架緣由。 簡單來說,喬霖染從事非法走私違禁品的勾當,布局多年,撈金撈得風生水起。 直到大半年前,意外惹到最不該惹的顧珩北,上游到下游的關口通通被敲打一番,被迫消停。 本以為這陣風頭過去就沒事,沒想到管理著重要據點的姚潤,突然被摘了帽子,連夜被廖希押回港城,求告無門。 不久,分公司里頭的相關人員也被清洗干凈。 “覃家無論根基還是生意,本就不清白,利潤分成都好談,只要他愿意松個口?!?/br> “只是不管多真心邀請,廖少總不領情,連個面談的機會都沒有,我才出此下策?!?/br> 中途,路起棋有很多不合時宜的話想說,但到最后,嘴巴緊緊閉著,臉色白得像紙。 “也是?!眴塘厝疽慌哪X袋,“我只顧著自己說,路小姐這么久滴水未進?!?/br> 一直沒出聲的另一人,給她端來一杯水,杯口對嘴,就要喂。 路起棋手上戴著銬子,喝水只是有點困難,但不是不能獨立完成,反感地撇過頭去。 一抬眼,把整張臉看個全,卻覺得莫名眼熟,不由發愣。 “你…” “她認出來我都沒認出你啊?!?/br> 見路起棋的反應,喬霖染笑起來,聲音里有明顯的幸災樂禍,和一些說不清的東西, “思危?!?/br> ———— 一周目就是狗血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