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瑗走出去沒多久，李明灃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她知道自己該強硬一點不接的。

    可是天色越來越暗了，烏云盤踞在一起沉沉地好像要壓下來，雨點細密，空氣中泛起了潮濕涼意。

    已經下雨了，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趙清瑗接通了，對面很安靜，沒人說話。

    她先開口：“李明灃，下雨了，你快回去吧，別待在那兒了?！?/br>
    沉緩的呼吸聲后，李明灃開口：“你回來接我，我們一起走?！?/br>
    偏執到可怕的語氣。

    趙清瑗嘆氣：“你別和我鬧了，別在那兒淋雨?！?/br>
    李明灃好像還在哭，聲音酸澀梗阻：“趙清瑗，求你了?！?/br>
    求你了，別這么對我。

    初春的第一場雨溫柔地裹著他，卻好像是一點一點打進心里，寒涼刺骨。

    趙清瑗在廊下站定了，望著外面的雨勢，雖然不大，但是還是會冷、會讓人生病、會難受。

    她握緊手機，聲音緩慢：“李明灃，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越來越愧疚?！?/br>
    她知道這么說，他一定會聽。

    李明灃的呼吸果然滯住了，她繼續說：“你現在打車回家，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去了?！?/br>
    手機被人從耳邊拿下，掛斷。

    李明灃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任由濕冷的雨水落到身上，而后才慢慢滑動手機，叫了個車。

    他像她說的一樣回家，換掉濕了的衣服，沖了個熱水澡，然后躺在床上，出神地望著天花板。

    睡不著。

    手機里的未接來電多到快要爆炸，大都是負責競賽的老師打來的，還有張老師也給他打電話，發消息問到底怎么回事。

    他全都沒管，翻身下床，找到好久沒用到過的醫藥箱，倒了兩顆安眠藥出來。

    就著冷水吞服下去，意識終于慢慢散開，思維混沌。

    胸口處她送的項鏈好像在發燙，緊緊地熨貼著他冰涼的皮膚，試圖溫暖他。

    李明灃覺得，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

    ……

    趙清瑗回了醫院，先去問了mama的情況，醫生說只是驚嚇過度，稍微休息一下睡一覺就好了。

    她輕手輕腳地走進病房，趙云薇沒睡，微笑地看著她：“回來啦?！?/br>
    “mama?！壁w清瑗走過去，給她掖了掖被子：“怎么還不睡覺？”

    “不放心你?！?/br>
    趙云薇慈愛歉疚地看著她，摸了摸她的眼睛：“你們說完了是嗎？怎么哭了？”

    趙清瑗愣了一下，嘴唇蠕動：“mama，你……”

    mama一直都知道嗎？

    趙云薇的表情仍然溫柔，目光里不含任何指責、失望，只有擔憂和心疼。

    趙清瑗覺得鼻子發酸，剛剛覺得已經流干的眼淚又開始涌上來了，趙云薇趕緊抱住她，輕輕拍她的肩，就好像小時候那樣。

    趙清瑗把頭埋進趙云薇的懷里，無聲落淚。

    “沒關系，mama都知道?！?/br>
    明明是瘦弱的身體，卻好像有莫大無窮的力量。

    趙云薇輕聲安慰她：“我以前不懂事的時候，做了很多錯誤的選擇，所以我很害怕你會和我一樣?！?/br>
    “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他對嗎？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都很開心?！?/br>
    “那個男生也很好，對你也很好是嗎？”

    他都愿意為了趙清瑗那么不管不顧地沖上來，趙云薇還能有什么好說的。

    “mama只希望你幸?？鞓?，這就夠了?！?/br>
    趙清瑗擦了擦眼淚，說出口的話帶著濃重的鼻音：“mama，我們……沒有在一起了?！?/br>
    趙云薇愣了一下，還是輕笑拍她的背：“沒關系啊，你們都還小呢，很多事情現在不一定能理得清，這樣也好，等再長大一點，再成熟一點，或許就會做出更好的選擇?！?/br>
    “只要當下的每個選擇都是發自內心的，不要后悔就好?！?/br>
    趙清瑗靠在她懷里靜靜聽著，思維很亂，但是她嘗試去一點點理清，思考。

    她以前還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獨立，可以一個人做很多事，可以完全不依靠別人。

    但終究不是。

    說到底，她和李明灃都太幼稚了。

    她在喜歡的人面前會自卑怯懦，過于敏感的自尊心讓她容易想得很多、很復雜，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又不想對他有任何的虧欠。

    可是喜歡這件事又怎么能用欠不欠來衡量。

    李明灃又太沖動，恨不得掏出自己的所有來證明自己，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能力解決要面對的所有問題，也倔強固執地不肯放手。

    簡直是自殺式的喜歡。

    他們本就不該在這個年齡在一起。

    或許真等兩人都變得比現在成熟，再來決定要不要重新拾起這段感情，才會是最理性的選擇。

    ……

    李明灃沒有出現在學校里。

    趙清瑗左手邊的位置空了好幾天，但是除了偶爾有人好奇問上幾句外，老師都沒任何反應。

    方言之看著李明灃桌上快堆成山的卷子和這段時間的作業覺得奇怪：“灃哥怎么了??？一直不來學校，我發消息給他也不回?！?/br>
    趙清瑗把手里的筆握緊了些，搖頭：“我也不知道?！?/br>
    許靈看著她，眼神有點擔憂。

    趙清瑗抱著作業去辦公室，張齊瑞在和其他人閑聊著天，她猶豫了幾秒，還是開口：“張老師，我想問你一件事?！?/br>
    “哦哦，你說你說?！睆堼R瑞捧著保溫杯坐回來了。

    “就是……”她無意識地捏著袖口的布料，語氣遲疑：“李明灃同學怎么一直沒來上課啊，他、他的東西都快放不下了?！?/br>
    “你不知道嗎？”張齊瑞倒是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還以為你們幾個朋友之間什么都說呢?！?/br>
    趙清瑗懵然地搖頭：“不知道?！?/br>
    “李明灃可能要轉回A市了，最近好像是家里有點事，請了假沒回來?！?/br>
    趙清瑗從辦公室出去，被許靈逮個正著。

    許靈本來想嚇她一跳的，但趙清瑗沒被嚇到，愣愣地反應過來：“啊，靈靈?！?/br>
    許靈疑惑地眨眨眼，拉住她的胳膊：“你怎么啦？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br>
    “是因為李明灃嗎？他到底干嘛去了？”

    剛好還是晚飯的時候，趙清瑗干脆和她一起去cao場散散步，選了一些可以說的，把前段時間的事說給許靈聽了。

    “啊，所以你們真的分手了？”

    趙清瑗點頭：“嗯?！?/br>
    “那他突然要轉學回去，會不會是因為不想讓你尷尬？”

    “我也不知道?！?/br>
    許靈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肩：“哎呀沒事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分就分了嘛?！?/br>
    趙清瑗被她逗笑：“又不是選大白菜?！?/br>
    “管他的呢?！痹S靈牽著她的手前后搖晃：“你做什么選擇我都支持你，但我希望你開心呀?！?/br>
    “而且，感覺你的思維真的好成熟啊?！?/br>
    身旁跑過一個人，帶起一陣涼風，趙清瑗縮了縮脖子，側過頭看著許靈：“有嗎？”

    “有啊，你考慮的事情真的很多，要是我的話，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啊，管他那么多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啊?！?/br>
    “不過你的想法也沒什么問題啦，大概就是每個人思維方式不一樣？反正我覺得你沒錯?！?/br>
    許靈絮絮叨叨地和她說著話，趙清瑗默默聽著。

    原來人與人的思維方式真的會有這么大的差別，也難怪她和李明灃會積累那么多矛盾。

    趙清瑗盯著腳下紅色的橡膠跑道，頭一次覺得這條跑道真的好長好長，一圈一圈，循環往復，沒有盡頭。

    這一刻，她突然真的好想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