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能抱抱我嗎
謝安打開車門,謝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只見她小跑到大門,拿出鑰匙往鎖孔里轉了兩圈,從玄關的柜子里拿了兩把傘放在包里。 “雨傘還是帶著,天氣預報不準,這天看樣子還是要下雨的?!?/br> “嗯?!敝x安應了聲,她上了車坐好了之后,輕輕關上車門,打燃發動機和車身的近光燈,向前面開去,凌晨四點去山上的人不多,開車上去也有停車的位置,不至于那么擠。 后座的謝父和謝母都在補覺。 謝禾安坐在副駕上,靠著椅背,看著窗外轉瞬而逝的風景,忍不住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謝安見狀,等紅燈的時候,拿過旁邊的毯子搭在她身上。 —— 山上黑壓壓的一片,風吹白楊樹枝葉翕動,灰蒙的天邊依稀出現幾縷晨光,這一片公墓是國家規劃下來的烈士墓,謝然和何葉犧牲后葬在此處,或許因為是公墓,所以氣氛也沒有那么壓抑。 “嗯?這個地方有誰來過嗎?”謝母看著地上有些被燒掉后紙錢的黑色痕跡,四處望了望,然而四周安靜的只聽得到林間的麻雀叫聲。 “或許是風刮過來的吧?!敝x老應了句。 兩人拜訪好了,下去衛生間,留謝禾安和謝安兩人在墓邊。 謝禾安獻上白玫瑰,對著墓碑雙手合十拜了三拜,凝視著墓碑,人們常說,人的死亡有兩次,一次是生理性的,一次是物理性的。 生理性的死亡是rou體細胞停止活動,血液不再流轉,身體枯竭,最后埋入土里,物理上的死亡是記得他的人越來越少,直到這個人在人們的記憶里永遠消失。 還記得那是一個周末,她照常放學回家,鍋里是mama熱的飯菜,桌上還有一張寫著字的便利紙條。 “晚上放學回家爸爸和我帶你去看電影,飯在鍋里記得吃?!?/br> 她記憶里最多的畫面,不是他們的正臉,而是背影。 時至今日,父母給她的印象,確實已經不再像當時那么清晰了。如果不給她照片,或許她也認不得父母的模樣了吧。 她站了良久,直到感覺到臉上有一股涼意,從小腿骨開始蔓延的酸意席卷而來,謝禾安抬頭看著天上,墨色的嶙峋傘架占據了她的視野,謝安撐著一把墨傘,站到她旁邊,他伸出帶著些溫熱的手指溫柔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水珠。 “小心別被雨淋到?!庇陚阆蛩齼A斜了一角。她忽然愣住了。 她開始回憶起自己是什么時候對自己的小叔叔產生了這樣叛經離俗的情愫,仿佛又回到那一年,也是這樣的陰雨天,在父母的葬禮上,她看著那個叫謝安、自稱是她小叔叔的英俊男人忙前忙后的身影,看他籌辦著父母葬禮上的一切,招待著出席父母葬禮的客人,也是那一年,她目視著父母的棺槨被推入火氣沖天的火化爐,那上面不知道躺著多少世人深沉繾綣的思念,他們穿著藍色軍裝,儀表堂堂,看起來是那么的般配,然而出來時燒得只剩一把灰,隨手一揚似乎就能消散在塵埃里,她看著他把他們裝在小小的四方盒內,站在傾盆而下的雨中,目視那宣告著父母短暫而又光輝的生命的黑色方盒,那里面還帶著溫熱的骨灰,就這樣被掩埋于一抔黃土之下,那時,他也是這樣打著墨傘向她走來,透明的雨珠順著冰冷的傘骨滴落在水洼中。 她聽見他對自己溫柔地說,“別擔心,一切有我?!?/br> 她看著他被淋濕的左半邊肩膀和微長的發梢,心中起了波瀾,那一句似不經意間隨口而說的一句安心的話,也就是從無辦法中求得辦法,一邊耳朵里似聽非聽的聽著柏油大路上的雨聲,她的十五歲,也并非想象中的那般不快樂。他已經給予自己很多,但她很貪心,想要那被世人命名為“愛情”的東西。 她將頭埋進他的溫暖的胸膛里,小手環住他的腰,謝安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只好伸出空了的那只手安慰似的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輕聲問道,“怎么了?!?/br> “小叔叔,能抱抱我嗎?!彼龕瀽灥卣f道。 未曾得到回應,她有些失落,卻忽然感受到腰間的溫熱,那力度不自覺圈緊了幾分,好像在宣誓自己的主權。 聽得他在耳邊溫柔而帶著磁性的嗓音:“不要害怕,都過去了,以后一切有我?!?/br> 謝禾安的余光看著墓碑上父母的照片,是從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里裁剪出來的,他們笑得那么燦爛。 什么是記得,什么是紀念,紀念無需記得,是心在偷偷下雪。 他們走后,從旁邊的樹林里走出來一個穿著玄色風衣的年輕女子,向墓碑獻了一束白玫瑰。 凝視著他們的背影,目光有些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