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國中快要畢業的前夕，也就是要期末考的時候，期末考結束后還要準備學測。

    紹祥跟林詩亞在一起了。

    大致上來說，我一點忙都沒幫到，都是紹祥自己努力的。

    我說過，林詩亞很不喜歡我。

    「林詩亞，曾紹祥今天放學想約你去圖書館讀書?！?/br>
    幫紹祥約她的那天，我記得我走到她面前問著她。

    結果她還是沒有理我，看了我一眼之后從我面前離開了。

    「不管怎樣你都要去，紹祥會在那里等你?！?/br>
    這句話，我是用喊的，她還是沒有回我，連頭都沒回。

    你看她是不是很沒禮貌，要不是紹祥喜歡她，我才懶的理她勒。

    『你覺得她今天會不會去阿?』

    「我不知道，她連回答都不想回答我?！?/br>
    『如果她沒去，我要怎么辦?』

    「在約她，為什么要她去圖書館阿?很悶耶…」

    『因為我想說她喜歡讀書阿，去圖書館她應該比較會答應?！?/br>
    「也是啦，她那個人那么奇怪，應該是會答應去圖書館約會?！?/br>
    這一整天的時間，紹祥一直在焦慮。

    他每節課都會傳紙條來問我，她會不會去這個問題。

    以林詩亞這種傲慢的態度，我實在不知道她到底會不會把我的話當作一回事。

    說不定她會覺得我在開玩笑，因為我是她眼中的壞學生。

    最后一節課，紹祥還是不死心的傳了紙條給我，我覺得很煩。

    在紙條上寫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就沒有沒傳給我了。

    下課鐘聲一打，我看見林詩亞走到紹祥旁邊，跟他說話，我看見紹祥好像徐懷鈺快飛起來一樣。

    「她跟你說了什么?」

    『她說可不可以不要去圖書館?！?/br>
    「你看吧，我就說圖書館太悶了。那你說??」

    『可以阿?！?/br>
    「那你要帶她去哪?」

    『她叫我陪她去一個地方?！?/br>
    「那很好阿，加油囉。我要去找郁璿了….」

    紹祥害羞歸害羞，他跟林詩亞好像滿有緣的，那一次她叫紹祥陪她去一個地方之后。

    他們幾乎每節下課都黏在一起，沒多久他們就在一起了。

    那一陣子，大概是我看過紹祥唯一沒皺眉頭的日子，而且還笑的很燦爛。

    戀愛真的會有一種魔力，會使人開心，但也會使人難過。

    那一年，我們都以為這樣的愛情，會是永遠。

    我不知道李郁璿當時是不是也這樣想，但至少那時候我跟紹祥都這么認為。

    就像鄧麗君唱的歌一樣“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嗯，沒錯。

    就再國中三年級即將進入尾聲，我手中的風箏，即將飛離我手中。

    紹祥跟林詩亞的成績都很好，所以他們根本不用擔心，他們高中會不同校。

    以他們的實力，要報同一間學校應該是沒什么問題。

    我跟李郁璿就很擔心這件事，因為我跟她的成績差很多。

    她不讀書還是可以從成績單前面看到她的名字，如果我不讀書從成績單最后面看過去然后很快的就會看到我的名字。

    有一天放學，我們四個人一起去冰店吃冰，我們說好要一起考同一間學校。

    他們三個就說，一定要讓我成績變好，所以他們每天都在逼我讀書。

    上課讀，下課也讀，放學了還是在讀。

    那一陣子，我看到書就會有一種恐懼感。

    不過沒辦法，為了李郁璿，我必須用一百二十的努力在課本上。

    『如果我們不同校怎么辦?』

    快要學測的前一晚，我們在講電話的時候，她問著我。

    「我們一定會同校的阿，我都那么認真讀書了?！?/br>
    『如果真的不同校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一定會的?！?/br>
    雖然我很肯定的回答，但是心里卻還是有點不安。

    我的成績雖然有進步，但是還是有一點點…差距。

    其實，我也很怕我們會不同校，這樣我們以后放學就沒辦法在一起了，也沒辦法在學?？吹剿?。

    更怕我們會因為不同校而分開，但在她面前我只能假裝一切都會很順利。

    『終于考完了，維立，題目應該都會吧?！?/br>
    考完學測的那天，我們四個又一起到冰店吃冰，紹祥坐在我對面，問著我。

    「嗯，我有偷看你的答案，大致上跟你寫的都一樣?！?/br>
    『我們四個一定會一起考上的?！?/br>
    林詩亞說著。

    她跟紹祥在一起之后，似乎就沒那么討厭我了。

    她會跟我說話，會敎我讀書，重點是她比紹祥還有耐心。

    雖然考完試了，我跟李郁璿的心情還是沒有辦法放松，我們一直在等待放榜。

    在這期間，她還是常問我如果我們不同校怎么辦?

    我還是那樣回答她，雖然我的心里也跟她一樣的不安。

    我們兩個的不安一直延續到放榜那天。

    放榜的那天，我感受到人生的轉變….

    這天，我早早就起床了，準備跟他們一起去學?？窗駟?。

    下樓發現我爸一個人坐在客廳，沒有看報紙，也沒有看晨間新聞，桌上也沒有任何早餐。

    忽然有一種壓迫感在身上，我慢慢的走到我爸旁邊坐了下來，發現桌上放了一張紙條。

    一張讓我跟我爸陷入灰暗的紙條…

    『我看到我的名字了，在那里在那里?！?/br>
    一到學校已經一堆人在學?？窗駟瘟?，好多人臉上帶著喜悅離開。

    很不幸的是，我們并沒有帶著喜悅離開。

    他們三個考上同一間學校，而我離他們很遠，看到榜單上我的名字下面跟他們出現不一樣的學校時，我的心情又陷入了一片灰暗。

    到冰店的路上，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他們也是。

    我還在想早上看到的那張紙條，我不敢相信我媽居然就這樣離開了。

    再加上我跟他們沒考上同一間學校，我想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我的心情從來沒有這么差過，也從來沒有不說任何一句話過，或許已經任何話可以來形容以及掩蓋我當下的心情，所以只能選擇沉默。

    吃完冰之后，就各自回家，我還是跟平常一樣，先陪李郁璿回家然后在自己走回家。

    『這個糖果給你吃，你說過吃糖果心情會變好?！?/br>
    她從包包里拿了一顆糖果給我，我微笑的拿過來。

    『不然…我們再考第二次?我們在報一樣的學校，好不好?』

    「那如果我們還是上不同學校呢?」

    我沒有心情再用肯定句來安慰她。

    『那我們怎么辦?』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我沒辦法思考，也沒辦法回答。

    到她家后，我們沒多說什么就說了再見，我也沒有告訴她我媽離開的事。

    回到家，我爸還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樣沒有看報紙，也沒有看晚間新聞，他只是抽著菸。

    我坐在他旁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不要怪你媽，不要討厭你媽!!她是一個好mama，你知道的?！?/br>
    我爸這樣告訴我，說完他熄了菸，就上樓了。

    一個人坐在客廳想著那平常很嘮叨的mama，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下來。

    當我手中的第一個風箏飛走的時候，心里有莫名的疼痛感。

    很痛、很悶、很不舒服….

    『那么晚了，干嘛還不睡?』

    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我睡不著，跑去紹祥他家找他說話。

    「我媽…走了?！?/br>
    『蛤?去哪?』

    「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看到她留在桌上的紙條?！?/br>
    『寫了什么?』

    「我走了?！?/br>
    突然之間，沉默又包圍了我們。

    沉默了一下子，紹祥他們家樓下發出很大的聲響。

    有人在拍打鐵門，紹祥他阿公開了門，我們在樓上聽見有人走進他們家里叫囂。

    是來討債的，他們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我跟紹祥趕緊跑下樓。

    『你們要干嘛?』

    紹祥對著那些流氓說。

    『來要錢阿，不然來陪你玩的喔，小朋友去旁邊?！?/br>
    其中一個流氓說著。

    『我們家沒有錢，要錢去找我爸要?！?/br>
    紹祥大聲的說著。

    『就是找不到你爸，才來你們家要阿，已經欠很久了，我老大已經不想再給他時間了?！?/br>
    『阿祥，上去樓上，阿公來解決就好?！?/br>
    阿公把紹祥拉到后面去，對他說著。

    『離開我家，我剛剛已經報警了?！?/br>
    紹祥生氣的對他們說。

    那群流氓罵了幾句臟話之后，就開始對紹祥拳打腳踢，看見阿公跟紹祥被他們打，我也衝了過去。

    他們人多欺負人少，我揮了幾拳之后就被他們壓在地上，感覺到背的疼痛，沒多久聽見警車的聲音。

    他們所有的人都不見了，只剩下我跟紹祥還有他阿公。

    后來發生的事已經沒有記憶了，我只記得我的頭又縫了十針，紹祥手斷了。

    好像我跟他受傷的地方永遠脫離不了頭跟手，只是紹祥這次比較嚴重。

    他阿公因為年紀太大，禁不起他們那些人拳打腳踢，還在加護病房觀察。

    當我醒來的時候，躺在一間單人病房里，只有我爸在，差一點忘了我媽已經離家出走的事。

    我爸一向很冷靜，他沒有問我為什么會這樣。

    只是很冷靜的坐在我旁邊，看著報紙。

    我要喝水的時候，幫我倒水，我要上廁所的時候，扶我去廁所。

    他就像什么是都沒發生過一樣的冷靜，連我媽離開，他也沒有任何情緒。

    有時候，我都覺得我爸是不是每天都不快樂?

    『維立，你還好吧?』

    過了一兩個小時后，紹祥帶著他打石膏的手，到我的病房。

    「嗯，沒事。你也還好吧?」

    『手斷了，醫生說有點內傷。對不起，害你也受傷了?！?/br>
    「說什么對不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阿公還好吧?」

    『還在觀察，等等要去看他?！?/br>
    「一起去吧?！?/br>
    『等等你有同學要來看你?！?/br>
    我冷靜的爸爸，說話了。

    「我等等就回來?！?/br>
    『是郁璿吧，你不等她來嗎?』

    「沒關係，先去看阿公吧?！?/br>
    到了加護病房阿公很虛弱的跟我道歉。

    我跟他點點頭說沒關係，叫他好好休息，我就離開病房了。

    回到我的病房，李郁璿已經在那里了。

    『你還好嗎?』

    「我的頭又受傷了，這次縫了十針，你應該沒有在我旁邊了吧?！?/br>
    我微笑的說著。

    她也對著我微笑，她關心的眼神給了我一點安慰，她買了午餐來給我吃。

    她的關心忽然讓我想起我媽，或許我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她。

    『我出去走走，抽根菸?！?/br>
    我爸又說話了。

    『怎么沒看見阿姨?』

    「她離家出走了，在我們放榜的那天。我本來那天就想跟你說了，但是…我…」

    本來想用開玩笑的方式跟她說，但當我又說一次我媽的離開，就覺得心里那一股疼痛感，又加深了一點。

    我沒辦法在繼續說下去，因為我覺得眼淚快要掉出來了，但是我不想在她面前掉淚。

    我低著頭，她緩緩的走到病床旁邊，緊緊的抱著我。

    感受到她身體溫度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已經沒辦法忍住淚水。

    我也緊緊的抱著她，在她懷里大哭著。

    她給我的溫暖，讓我那陣子很依賴她。

    我很快就出院了，但紹祥跟阿公還在住院，我每天都會去醫院看他們，李郁璿也都會陪我，偶爾會遇到林詩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生這件事的關係，我跟李郁璿都覺得紹祥變了。

    連林詩亞也這樣覺得，應該可以說是性情大變，他以前不曾兇過林詩亞。

    在我們偶爾遇到林詩亞的時候，常常聽見紹祥在罵她。

    紹祥的眉頭越來越皺了，那時候我開始感受不到他的快樂。

    「已經很久沒看你皺眉頭了?！?/br>
    紹祥跟阿公在醫院住了快兩個月。

    出院后，我去紹祥他家找他聊天，我這樣告訴他。

    他笑了笑沒有回答我，只看見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維立，你覺得我們可以改變生活嗎?』

    他問著我，從以前到現在紹祥很少問我問題，除了他要追林詩亞的時候。

    而他的眼神，察覺的到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曾紹祥了。

    只是…

    當時我不知道。

    「不一定吧，我覺得我們都還太小，畢竟未來的事很難說?！?/br>
    『如果這個世界只有強者才能生存，你會選擇讓自己變強大嗎?』

    「當然會阿?！?/br>
    『你還記得阿豐吧?』

    「記得阿，目前為止格斗天王我只贏過他，我當然記得?！?/br>
    對，沒錯。

    就是那時候我跟紹祥在雜貨店認識的那天，一直在旁邊說我很爛的那位小孩。

    還有被我推倒一直在地上哭的那位。

    到現在真的只有他輸過我格斗天王這游戲。

    『他混得不錯，昨天他有來我家，說我如果需要幫忙可以找他?！?/br>
    「這不是一個選擇吧，我可以叫我爸幫你阿?！?/br>
    『那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我得靠自己?！?/br>
    「我說了這不是唯一的辦法?！?/br>
    『那還有什么辦法??我問你，你應該希望你媽回來吧?如果這是唯一的方法你是不是也會去做?』

    紹祥憤怒的說著。

    對，沒錯。

    如果這是唯一的方法，我會去做。

    但是我卻找不到任何理由告訴紹祥，這不是唯一的辦法。

    上了國中之后，在這個社區大家都聽過阿豐的事蹟。

    他叛逆的比我嚴重，不論打架還是吵架，甚至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壞學生。

    他不只翻老師的桌子，還打過老師，換過不少間學校。

    常常在社區看到他，他都跟一群人在一起，而那群人都是壞小孩。

    那些人長得跟那天去紹祥他家要錢的流氓很像。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學校放學后，很嚴重的打架，是阿豐帶人來學校的。

    那天，有很多臺警車停在校門口，跟阿豐結怨的那一個，聽說他被打得很慘。

    在這之前，紹祥跟阿豐完全是沾不上邊的兩個人，我不知道為什么阿豐會突然去紹祥家找他說要幫他。

    當紹祥告訴我，這是唯一的方法時，我知道我沒辦法拉住他。

    我只能讓他無止盡的陷進去，到現在我還很后悔沒有拉住他。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當他變成了在我手中飛走的第二個風箏。

    這世界不會有唯一的事情，就像我跟紹祥都不是我們之間唯一的朋友一樣。

    當風箏在手中斷了線，我知道它永遠都不會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