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煙酒消人愁
“富貴!” “富貴,慢點!” 阮季霆好久沒這么高聲地喊過人,一時還有些不適應。他清了兩下嗓子,想再喊高一點,甄九福終于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他。 “你別生氣了?!彼行o奈,“小鳥的話是說得重了點,但你就這樣跑走,是甩臉色給誰看?晚上她還要去斛玉軒,別誤了正事?!?/br> “我管得了她去哪里嗎?她不是說不稀罕我保護嗎?”甄九福委屈得不行,情緒上頭,根本聽不進任何勸解,“我不管,反正我要回去,她要是還不來哄我,我們……我們就……我們就不要再見了!” 他說完就伸手攔住過路的出租車,坐上車跑沒影了。阮季霆無奈地搖搖頭,又想到梅鳶一個人留在那兒,只能匆匆又趕了回去。 總不會兩個都不聽勸吧? 回去的時候,梅鳶正在和人打電話。 她坐在桌子上,兩條腿垂下來,一晃一晃的。阮申驄已經清醒了,不聲不響地縮在一邊,梅鳶是真的一口飯都沒給他吃,他只能盡量減少活動,以此減輕能量的消耗。 “富貴回家了?!?/br> 梅鳶嗯了聲,掛了電話。 “他真的很生氣,甚至說不想再見到你。小鳥,不行就去哄哄他吧?這件事你做得確實有問題……” 梅鳶笑著朝他招招手。 “你知道我為什么利用他引出阮申驄,而不是利用你嗎?” 阮季霆對此也很費解。 “為什么?就算邱丘的母親是他的情婦,他也不一定會去醫院,為一個不認識的人討回公道?!?/br> “不,他會去的。以邱惠的手腕,和他的大男子主義……他會去的?!?/br> 梅鳶捏捏他的臉。 “阿季,你自己沒有察覺到嗎?你現在的心理很不穩定。你一邊恐慌,害怕失去我,一邊又不得不遠離我?!?/br> 阮季霆的唇角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沒有否認,這幾乎等于是默認了。 梅鳶是把他從一個人的世界里拉出來的人,沒人知道她在他心中占據了多重要的位置。失去梅鳶的焦慮每晚每晚都折磨著他,讓他在夜里難以安眠,失眠的痛苦又影響他的情緒,令他越發焦慮。如此循環成一個怪圈,幾乎快將他逼瘋。 “昨晚睡好了嗎?” 阮季霆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真的很想你?!?/br> “我知道?!泵辐S拍了拍他的手,“要不,你再去睡會?” “不行?!比罴决軋猿?,“富貴的事……還有,斛玉軒……” “富貴太驕縱了。他過于自私冷血,沒有共情的能力。如果我直接和他說,他知道誰是謀殺我父母的兇手卻瞞著我,這件事讓我很受傷,他嘴上會道歉,心里卻不以為然,下一次還會照做。不讓他親身體驗一次,他是不會改的?!?/br> “怎么可能?他那么聽你的話……” “阿季,你還記得當初我們是怎么玩到一起的嗎?” “當然?!毙r候的記憶他都無比清晰。 他記得那是一個雨天,他和母親一起去了梅鳶mama的診所。母親在里面接受治療,他和梅鳶在兒童室玩積木。 眼見著城堡就要搭好,突然沖進來一個胖胖的小男孩,對著積木就是一腳,直接把積木全踢倒了。他當時病還沒好全,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的情緒,只木訥地站在那兒,還是梅鳶先撲了過去,和那個小男孩扭打在一起。 她下手是真的狠,踢人襠,扯頭發,扇耳光,小男孩雖然胖,卻完全打不過她,被揍得嚎啕大哭,哭聲吸引來了大人們,梅鳶才忿忿不平地停了手。 小男孩告狀,她也理直氣壯,非但不道歉,還一定要他把剛踢倒的積木城堡重新搭起來。 甄母一看就笑了。 “我們家小九還沒哭過呢,這倒是第一次見??磥硭芟矚g你,小鳶,以后也要多和哥哥在一起玩噢?!?/br> “誰要和他一起玩??!” 然而第二天,當那個小胖子探頭探腦地出現在玩具房門口,提著兩份小蛋糕,局促地問她能不能在一起玩的時候,梅鳶小手一揮,很爽快地同意了。 阮季霆也很高興。他還是第一次吃到蛋糕,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這么好吃的東西。 后來趁梅鳶不在,甄九福偷偷欺負過他幾回,搶他的玩具,把他的那份點心打翻,或者自己做錯了事,栽贓到他頭上。在梅鳶的幫助下,阮季霆很快學會了反擊,但甄九福卻越看他越不順眼,直到他們長大,有了共同的心事,一起分享過暗戀的酸甜苦澀,這種情況才有了改變。 梅鳶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懂了。 她從桌子上跳下來,拍了拍手:“至于斛玉軒,我自己可以去?!?/br> “不行?!比罴决⒖谭磳?,“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承受那些?!彼庥兴?,“你之前不是說,朋友間不能有秘密嗎?” 他態度堅決,梅鳶也不阻攔。她點點頭,“那你和我一起去吧?!?/br> 所謂“黃金拍賣場”,其實就是名流富賈縱歡享樂的場所。臺上,拍賣師的鞭子抽打在商品的脊背上,每抽一下,臺下的叫好聲就更響亮,競價也就越激烈。 梅鳶站在二樓的包間,冷漠地看著臺下那聲色犬馬的一幕幕。 一位身材肥碩的中年男人成功拍下了商品,笑容滿面地向四方拱手,在一片賀喜聲中走上臺。他毫不避諱地撫摸著商品的身體,不顧他的奮力掙扎,將自己短小丑陋的物件塞進了商品從未有人冒犯的后xue。 在一片大笑聲中,中年男人享用了一頓美餐,他喘著粗氣給已經放棄掙扎的商品松了腳鐐,讓拍賣師將商品翻過身,給臺下的眾人展示那一番紅中透白的美景。 被喂下藥物的商品突然暴起,在男人自得的吹噓聲里,用手銬砸碎了他的頭顱。 無邊春色秒變兇案現場,驚呼聲與尖叫聲連成一片,工作人員連忙上前維持秩序,鏟除弒主的商品,清理現場,再送上錢財美色安撫各位貴賓的情緒。好在,死掉的中年男人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卒,一張支票便可平息一樓的群情激憤,而二樓的貴客們并不在意一樓的死活,在他們眼里,那不過是一群不自量力,妄圖擠進頂層的跳梁小丑而已。 “怎么樣,小鳶?”少女笑吟吟地舉杯,“我給你安排的這一場戲,你是否滿意?” 梅鳶含笑飲下杯中酒,輕輕點了點頭。 “非常滿意?!?/br> 害死父母的仇人,和逼死哥哥的仇人。還有什么,比讓他們互相殘殺更有趣呢? 安可不知道被清理的商品是誰。被送來的時候,商品已經毀了容,只有一副壯實健美的身體可供售賣。她也沒在意,只當是引人上鉤的道具,畢竟再貴的高級貨,一樓的人也買不起。 當然,她也沒機會知道了。商品的身份已經隨著他的死亡,溶解在了焚化爐里。 “好了,想看的戲閉幕了,我也該走了?!?/br> 梅鳶站起身,挽著阮季霆的胳膊,像少女道別。 安可輕輕吐出一口氣,裊裊白霧從玉質的煙槍里升起。她笑著揮揮手,垂在耳側的環佩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下次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