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回憶
午后的太陽熱辣得刺眼,字淵渟抬頭瞇眼直視太陽直至眼角逼出生理淚水才閉眼低頭。 過分的頹喪幾乎將他壓垮,垂下頭來指尖空捻,摸了摸褲兜,沒帶煙。 “家”的概念對他來說很空泛,幾乎每次回去都避免不了這樣狼狽收場。 他在單元門底下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按上門鈴。剛剛從那樣壓抑的氛圍里脫身,他實在沒法做到自如地拋卻負面情緒面對導師。 他低頭看了看手表,離約定時間還有好一會兒。 他走到花壇邊,掃了一眼,連擦干凈瓷磚上灰塵的耐心都沒有,直接坐了下去??諝庠诟邷乩镒冃?,他卻感受不到似的,完完全全曝露在灼人的陽光底下。 這種時候沒人會出來閑逛,四下只有蟬鳴聲。 他漫無目的,不知道坐了多久,垂著的視線里晃過兩條光裸的細白小腿,在太陽底下白得發光,路過他連停頓都沒有。他也沒有在意,聽到玻璃單元門傳來“滴”的一聲,緊閉的門“咔噠”一聲松開。 平靜被短暫地打破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影響,照舊垂著頭,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視線里再次出現那兩條細白的腿,頭上陡然被遮陽傘的陰影遮住,他愣了一下,視線上移,看到遮到大腿中段的黑白碎花裙,裙擺邊緣微微蓬松炸開,顯得腰間更細,隨后到略夸張的泡泡袖,沙漏形狀,極俏皮又顯身材的裝扮。 他腦子還有些遲鈍,還沒完全抬起頭,就聽見人問:“不走嗎?” 她晃了晃繞在指尖的門禁卡,跟裝飾的掛件碰到一起,響聲清脆,“我帶了門禁卡?!?/br> 字淵渟回過神來,視線從她卷曲的發梢掠過上移,對上她低垂下來的視線,意識到她大概以為自己是沒帶門禁卡的住戶?!安挥昧??!彼A艘煌?,似乎覺得自己這樣太過生硬,嘴邊牽起來慣常的笑容,“我等人?!?/br> 旁邊并不是沒有樹蔭,大概是疑惑怎么有人頂著近四十度的氣溫在烈日底下等人,她面上的不解很真誠,但也沒再堅持。 字淵渟坐著沒動,看她退后一步,正以為到此為止了,又聽見塑料袋的響聲,她從里面掏出來一根雪糕,因為溫差,塑料包裝外面都滲出水珠?!俺渣c甜的,心情就會好起來?!?/br> 他又是一愣,下意識接過滿是水珠的雪糕,抬頭看她。一坐一站的姿勢讓她眼睫低垂,看下來的視線真誠溫和,目光對視之后彎起眼睛,那點自上而下的睥睨就全都湮滅。 字淵渟這才發現她是微異域的明艷長相,頭發繁密,披散下來,松松散散環在胳膊和肋骨底下,整個人身形和頭臉都小,笑開的時候就很純稚親和。 手上陡然被塞進了傘柄,她說:“不要在太陽底下等了?!?/br> 她直起腰,說了聲“拜拜”,轉頭跑到單元門檐廊底下,沖他揮了揮手。 “咔噠”一聲,這次是門禁鎖上。字淵渟低頭看見雪糕外包裝上面蜿蜒下來的水,突然想到自己好像連聲謝謝都沒說。 傘的陰影并不大,并不能帶來涼意,但是那些剛剛被他忽略掉的體感此刻通通回籠,瓷磚花壇的灼燙讓他漸漸坐不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檐廊底下,拆開包裝紙慢慢吃掉微化的雪糕,最后把棒子重新塞回去,迭好,沒看到垃圾桶,只能用紙巾包了塞進褲兜。 他突然就釋懷了,至少生活也不全是一地雞毛。 按上門鈴之后,門禁很快打開,按開電梯,熟門熟路,上去的時候門已經開了條縫。 他換好鞋跟導師打了個招呼,跟著他走進書房,還沒坐下來,聽見人問:“吃雪糕嗎?” 嘴里甜甜膩膩的奶油味還沒散干凈,他想起來剛剛匆匆一面的姑娘,思維猝不及防發散——她究竟是怎么從他面無表情里看出他心情不好的? 她看出來了,卻沒有把遞出的雪糕當作八卦的敲門磚。 遞出的雪糕,也就只是為了給他一根雪糕,而已。 至于雪糕,“謝謝,不用了,不怎么吃雪糕?!?/br> “哦,那可惜了,我女兒剛買回來的?!崩顡褓┎]有太在意,指了指椅子,“那你快坐吧,熱出了一腦門兒的汗?!?/br> 字淵渟沒客氣,坐下來之后打開單肩包,最上面是剛剛收進來的白色蕾絲邊的小陽傘。他指尖一頓,撥開它拿出底下的資料,像是平靜無波,李擇侃倒是看到了,還多瞟了兩眼:“你怎么也有這把傘?” 字淵渟一怔,還沒說話,聽見導師繼續說:“前幾天小區前面那家水果店做活動送了我女兒一個一模一樣的,你們那也有?” 很多人都擁有的傘。他還沒來得及升起來的疑惑希冀就這么消散,但李擇侃已經兩次提到了自己的女兒,于是他順嘴問了一句:“導師的女兒?之前好像沒聽說過?!?/br> 人與人之間交際一旦變多,自然會涉及家長里短,況且字淵渟都已經登門許多次,問這個問題并不算冒犯,而且李擇侃明顯心情很不錯?!笆前?,剛從國外接回來的,你還沒見過呢?!?/br> 李擇侃從他手上接過資料,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字淵渟沒有深問的打算,目光轉回去落到拉開拉鏈的包上,蕾絲花邊從里面漏出來。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還上這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