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曲|八
出了風都來到的第一個城市是青臨關,記無措無事一身輕,憶起同僚說青臨美酒一絕,興致盎然前去尋訪。 他酒量不錯,喝得半醉半醒,仍可以勉強思考,就這樣踉踉蹌蹌地回了客棧。 透過阿芷打開的窗,他看到一向玩心最重的她此刻正老老實實呆在房間內,以手托臉,作憂郁狀。 他詢問她,她一頓剖白卻說得不清不楚——不知是她表達太差,還是他實在太醉了。 但是大致意思不外如是:這里人都講官話,而她官話說的不是很好。宋輕絕雖教過她,但只是紙上談兵,從未腳踏實地實踐過。 是故今日一出去,哪哪都是人聲鼎沸。吵得她頭暈腦脹,只覺得一個字也聽不懂,慌忙逃也似的回去了。 記無措向來有些吃軟不吃硬,他本不愛多管閑事,可看阿芷神情戚戚,一時之間,酒精掌握了頭腦的控制權。他應著她的話道:“無礙,我可以教你?!?/br> 相必番邦人沒有醉酒之人說的話當不得真這樣的規矩,因為翌日,阿芷便端著醒酒的湯藥,朝他嫣然一笑。 他是習武之人,身體素質自不必說。但這酒后勁綿長,他醒來時仍舊有些遺留的頭痛。他看著巧笑嫣然的阿芷,只覺得頭更痛了。 記無措從前聽過許多鬼怪的故事,但是內容大差不差,妖孽如想害人,總要裝扮美麗,再溫柔淺笑,好引君入甕。 他自是知道阿芷不是什么精怪,可他不愿與別人有什么牽扯。思及昨晚自己對她許下的承諾,不禁暗自后悔。真是喝酒誤事,原來他這樣的人竟也會犯些禍從口出的錯誤。 但是阿芷既然都已經將醒酒湯熬好了,他亦只能大丈夫,行必出,言必果了。 從前他們相處,總是聚少離多。他公務在身,阿芷無人管教,樂得逍遙。是故縱使兩人同行,也只是偶爾碰面。此事卻似一個契機,自此兩人命運開始交纏,綁到了一起。 記無措脾氣算不得好,性格也有些天生的惡劣,阿芷卻截然不同,她生性樂觀,隨遇而安。 這使得記無措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矛盾狀態。 她極乖巧,雖然不算努力,卻總是對他很依賴崇拜。 他十六歲就任金儀衛,出行任務無數,很多時候都是非生即死,以至于他一向追求求全責備。但碰到阿芷這樣表里如一的白目仔,他真是沒有主意了。 他從未曾思慮過夫子們的艱辛,直至他教導阿芷,他才明白教書育人一事實屬不易。就說阿芷,面上態度誠懇,內里卻常常異想天開,簡直形同稚子,每每都幾乎叫他心生疑慮:“莫非此人故作無知,實則故意拿我打趣兒不成?” 他處事認真,阿芷的刨根問底對他來說簡直形同插科打諢、胡攪蠻纏,讓他不欲理會。 時人多含蓄,記無措往日交鋒的都是些人心險惡,爾虞我詐之輩,無形中唇槍舌戰,端看誰被逼得倒走麥城。 可這招對阿芷來說形同虛設,他陰陽怪氣阿芷毫無用處不說,她反倒會求知若渴地詢問他到底是何含義。 罷了!他認識到了自己的見識的短淺,最終選擇叁緘其口。并且自我欺騙,可以藉此修煉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 巧言令色,鮮仁矣。在日復一日難捱的忍耐與矛盾中,記無措漸漸對阿芷聽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