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
因果總是在意識到自己是“愛”著忠難的時候感到很恐怖。 渾身起雞皮疙瘩,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臨大敵,比任何一本恐怖片、比mama和欺負她的人、比這惡心的世界,還要恐怖。 有時候突然有這感覺,她甚至要嘔吐。 就算他多過激地表現出他沒有她活不下去,他的的確確只愛她,但她仍是患得患失。 如果我愛他,他得到了我的愛,會不會就像一個特別想要又忽然得到的玩具,拿到手的瞬間就不喜歡了?如果我愛他,而他只是愛我的身體,他說不定就是這種畸形癖,那這樣的人雖然少但架不住中國人口多啊。如果我愛他,他會發現其實我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如果我愛他,也許他就是愛我不愛他?如果我愛他,但其實我不愛他?如果我愛他,但其實他不愛我? 哪怕做了那么多的假設,她的假設里都不存在“如果我愛他,他也愛我”。 說白了她不信,她不信有人會愛她,而且這個人打她,囚禁她,離間她和她的朋友,讓她喪失生活能力,這是愛?啊……愛是什么?她又為什么會覺得自己“愛”他?這是愛?不是妥協?不是斯德哥爾摩?不是“沒有他就活不下去”? 她哇地一下就吐了。 為什么是我呢? 為什么偏偏是我呢? 別人也只倒霉那么一兩個,為什么只有我沒有一處是不倒霉的呢? 我死了也不行?我殺了他也不行? 天啊,我殺人了,我吃人了,警察把我抓起來吧,然后因為我是精神病把我無罪釋放了? 我妥協吧,我愛他吧,哪怕他聽到后會突然嘲笑我,說都是騙我的,我也愛他吧,愛他會舒服點,他會保護我,他會給我錢,讓我住在這一個房間就比我家還要大的地方,哪怕他什么都不給我了,他讓我滾…… 我…… 我不能……接受…… 因果的占有欲也許比忠難對她的占有欲還要大,但她有什么辦法能守???她只有這一雙如同干尸一樣的手,她只要看向自己的手就會徒生厭惡——他喜歡我什么?這樣的!這樣的身體?什么也抓不??!什么也抓不??! 她的大腦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大概是再想下去,她的器官都要受不了了,如果她還能思考,她一定會想,連自己的器官都討厭她了,她不愛自己,她的身體不愛自己,她的父母不愛自己,她的老師同學也不愛自己,他憑什么愛自己? 她不是睡著了,只是小部分器官歇菜了,只留那些維持生命體征的在運作,她要是有能力讓他們不運作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但忠難在說什么她完全聽得到,只是不做思考不做回應,但潛意識還是在做思考,比如采納了他說演死人這個提議,這下身體能動的地方也歇菜了,這樣更節能一點。 別管他是要zuoai還是分尸了,隨他吧,好累了,現在真該睡了。 “我做你mama好嗎?嗯?小因……” 潛意識都笑了,剛殺了個mama,又來一個更恐怖的。 全身心都放松下來入眠就很快了,幾乎是一下就沉進了夢里,這下就聽不到了,徹底聽不到了。 什么夢也沒做,什么也沒有,這和死是一樣的嗎?太美好了。 世界空無一物,包括我。 任憑忠難怎么搖晃呼喚,她就是像稀爛的果凍一樣,他膝蓋就跪在她身兩側,慢慢地,把上身支了起來,這樣僵硬地,俯視著她真的睡去的臉。 她看不到的話,眼淚就是無用的東西。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站在地面上無故一個踉蹌,走到柜子旁邊翻出藥和刀,那五顏六色的膠囊和美工刀,這是除了因果之外占據了他童年的第二種東西。 但他沒有動,只是想,這也是逃避,無論是讓自己精神紊亂還是直接殺死自己,這和因果是一樣的,他也在逃避,而且一直以來他都在用這種方式逃避。 藥和刀從他手里滑了回去,發出兩種不同音色的響聲,他把手臂掛在抽屜里,紋身的蛇尾從衣服里露出來,他盯了半晌,轉身走了出去。 “小西……”是在喊那只兔子?那只貓?還是……現在這條蛇? 都一樣的。 …… 條件反射地睜開眼睛了。 因果的眼珠朝四周轉了轉,他不在,墻上有鐘,還是那種有擺的鐘,12小時制,分辨不出來是早上晚上。 裝死人還是太難了,罷工了不到一天全身器官都被叫起來干活。 她慢慢從床上支了起來,肚子隨即發出了叫聲,她不可思議地摸著肚子,想著你也會上班啊。 啊,現在該怎么辦? 好像把忠難嚇得不輕,還以為醒來會看到他又在自殘,抱著她哭的,但是他怎么不在呢。 “難道又自殺了……?!”她不禁說出了口,想的是這下時間要倒到哪里,不會是她還沒有殺死mama的那個節點?這樣無限倒下去,不如倒到出生,干脆自己把自己墮胎了呢。 她下了床,身子剛從罷工狀態回來還是有點不適應支撐身體,她怎么老是像獲得新身體似的,仿佛這具驅殼本來就不是她的一樣。 有點餓……她先去了廚房,旁邊連著客廳,但也沒見忠難的影子。她小心翼翼打開了廚房的門,左右晃了晃,沒人,于是就走了進來。 雖然沒人但是似乎廚房剛用過,不如說用了一半,砧板上還有rou,旁邊放著剝出來的骨頭,鍋也沒刷。 奇怪,去哪兒了?他做完飯肯定會收拾的。 她略過了砧板上的rou,雖然餓,但她現在有理智,不會吃來歷不明的生rou。所以她打開了冰箱,要說她實在是忘記了里面裝著mama這回事嗎?一打開就被陳列著的mama的部位嚇了一跳,不想再看到她的眼睛所以“砰”地就給關上了。 萬一真的又倒回去,再度看到她的眼睛…… 她可能在mama剛進來的瞬間就把她捅死了。 誒,這里怎么只有生rou,哪怕是一點配菜都沒有嗎?忠難怎么不講究營養均衡了。 不過她暫時還沒有餓到想啃土的地步,一兩天不吃飯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了,只是肚子在叫,她不會叫。 因果已經抱著找尸體的心態在找忠難了,這地方真是大得離譜,因果都沒看過這地方外面的樣子,一直都被關在里面,完全不知道這地方到底有多大。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打開,沒有,還有好幾層,哇……他父母是多有錢???準確來說是繼父。 她靠在扶手上喘氣,反正如果他死了大不了時間倒退,不倒退……不倒退的話…… ……就真的能和世界說拜拜了,不用被器官催著活過來了。 “嗯?”她突然發現前面盡頭有條沒去過的路。 有點像原本那個家旁邊的死胡同,也是漆黑一片的,因果有種不好的預感。 直覺告訴她真的不好,但腳還是踏了出去。 好黑。 黑得她雙腳都發麻,黑暗的恐懼就是來源于未知,她隱約看到有往下的樓梯,往下有微弱的光源。 因果,你最怕這些了,你為什么要往前走? 哪個器官在問她,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想找到阿難。 找到之后要干什么?她仍然不知道。 她只是感覺好像遠離了母體在漸漸枯萎而已。 就算是尸體起碼也能給幼崽取暖吧。 于是她走下去了,有聲響,隨著走下去越來越清晰,光源也越來越亮,聲音從“砰”“砰”的砸落音到“滋——”的持續聲,光也照著她的臉龐把整個樓道都照亮了,再近點,有嗚咽聲,再近點,有人的聲音——因果眼睛也和光一起亮了,聽著像是忠難的聲音,他沒死,看來時間不會倒退了。 終于走到樓梯口,她還沒看到里面是什么樣,那熟悉的“滋——”聲響亮地在這空曠的地下室蕩開,她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聲音,因為她用過。 隨即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把電鋸,但比之前用的大很多,這因果絕對舉不起來。忠難背對著她,正望著地上的東西,因果看不清那是什么,被他的長腿給擋住了,但是他伸出一只手來,起碼是個和人類相似的東西,也或者就是人類。 啊,他在殺人啊。 因果看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 那只手看起來像個男人,那個砧板上的rou……?那廚房的葷菜種類一下就豐富了起來。 誒呀他沒有自殺,只是去殺人了,多大點事,讓她穿過黑暗經過了多少層心理建設。 正當她準備轉身回去的時候,那電鋸已經開始鋸那男人的手臂,一下子就爆發了慘烈的尖叫,因果被震得捂住耳朵,結果就看到一條白色的蛇掉在了地上,開始瘋狂地扭動。 白色的? 他們養的不是黑王蛇嗎? 因果定睛凝視,企圖看清那只蛇的長相,但實在是離得有點遠,只能感覺到它比小西小很多。她還沒想通呢,小西就突然從忠難的褲腳里鉆了出來,在因果反應過來怎么有兩條蛇的時候,小西張開血盆大口就朝那白色的小蛇一口咬下,直接把它整個蛇頭都給吞進了嘴里。 因果捂上嘴,差點喊出聲來,人殺人她見怪不怪,蛇吃蛇頭一回見,不過確實隱約記得忠難和她講過黑王有食蛇性,但這個白蛇怎么越看越眼熟? 那根手臂一下就斷了,那個人也順勢滾了一圈,因果在看到那熟悉的藍色頭發之后,想起和令吾的相逢,他白得發光,一條紅眼睛白身的小蛇繞在他脖頸,此刻卻被小西一口一口地往里吞。 他像一攤爛泥一樣爛在地上,手臂都只留了半截,因果下意識往后退,但他突然把頭抬了起來,棕色的眼睛一瞬間就鎖定上了她,她倉皇逃離,后腳剛離開,忠難就回頭,什么也沒有,因為電鋸還在響,所以她哪怕腳步聲很大幾乎也聽不到。 “看到鬼了?”忠難一腳踩上令吾的脖子,他沙啞的聲音被擠了出來一聲。 他把電鋸給關了,慢慢地就只剩下令吾疼痛的一聲又一聲悲鳴。 忠難低頭看向小西,吃得可快,之前差點把它給忘了,這下猛吃了一頓,令吾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蛇做了他蛇的口糧,而他自己也會成為他人的口糧。 忠難蹲下身,伸手小西就纏了上來,還剩個尾巴沒吃完,他說:“因果要是有你這胃口就好了?!钡窃掍h一轉,“不,吃太多吃太少都不行?!?/br> 因果從來都沒跑得這么快過,八百米都沒有這么快過。 “原來那是令吾……”她回想著那顆rou丸,“我就說怎么味道不一樣嘛??!” 還以為也是mama呢?! —————— 青春沒有售價,發小入口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