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三人行剛定下來，梁初寧很快就抵達相約的居酒屋，等到梁宇瀚跟陳瑀馨出現時，桌面已經有近十樣菜上桌了，壽司拼盤、生魚片、串燒、炸物、海鮮火鍋。

    梁宇瀚握著湯杓，從陶鍋里撈出一大塊鯛魚片：「梁小姐，你點這么多吃得完？」

    「吃不完再打包就好了啊，難得你請客，我怎么好意思客氣?！沽撼鯇幨捌鹂曜?，夾了被撈上的鯛魚片，放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不對，你好像搞錯重點?！沽河铄?，眼瞳的怒意如火苗被點燃，指尖在帳單上比劃：「你吃一頓的錢比我約一次會還貴?！?/br>
    「約一次會，你確定那還叫約會，而不是約……」梁初寧睜大眼睛，美眸寫了一絲驚嚇：「知道太多會不會被殺掉，我現在還來得及裝作不知道嗎？」

    一直找不著機會介入交談的陳瑀馨，默默喝著果汁，咬著吸管欣賞這樁好戲。

    「你在亂想什么，而且講話有夠粗魯，是沒人像你一樣，一個人吃一頓飯可以叫到十樣菜?！沽河铄p目圓睜，他暗自猜想梁初寧平時都跟什么樣的人聚在一起，改天有時間一定要整頓她的交友圈。

    「啊，瑀馨，我都忘了跟你打聲招呼?！沽撼鯇帒械么罾砹河铄?，視線筆直地朝向陳瑀馨，有些愧疚：「你的事情我有聽堂哥說了，那天沒辦法參加，真的很抱歉，不過你現在還好嗎？」

    梁初寧身為陳瑀馨的姊妹淘，當然想參加她的婚禮，不過臨時被公司告知得出差，所以在婚禮前一週，她就已經南下高雄，今天晚上八點多才回來臺北。

    「還是有一點難過，但我應該學習梁宇瀚，分手分得不痛不癢?！龟惉r馨跟著拌嘴，拱手作揖：「小妹愿拜你為師，師父！」

    「這樣說就對了，誰都有可能因為失去愛情而傷心難過，但如果是梁宇瀚，你永遠都不用擔心他會為了誰而難過，我嬸嬸常常叫我看好他，怕他當了愛情騙子?！沽撼鯇幣氖纸泻?，笑得合不攏嘴，一排雪白牙齒顯而易見。

    「我這叫做好聚好散好嗎？還有，誰在乎過我被賞一巴掌了，那應該是孫君佑要承受的吧？」梁宇瀚開始懊惱這頓飯不該成行，來這里根本是當小丑的份，外加充當兩個女人的錢包。

    「抱歉嘛，不過我是有一點感動啦?！龟惉r馨大拇指與食指指尖緊貼一塊，示意感動的成分比例：「就這么一點?！?/br>
    「你還是乖乖吃飯別說話好了，這樣我才能多活幾年，不然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先中風?！沽河铄疵鼕A每一樣菜到陳瑀馨的瓷碗，期許菜色的美味可以讓她安分點。

    「哥，有句話說，禍害遺千年，你應該聽過吧？」梁初寧小聲提醒，說完便住上嘴，低著頭開始扒飯。

    「第一次覺得吃飯食不下嚥……」梁宇瀚舉白旗投降，不想再花費力氣爭論。

    歡笑的時光開始得很緩慢，但往往在結束的那一刻卻是飛逝得快，酒足飯飽后，幾杯黃湯下肚，陳瑀馨喝得醉醺醺，雙頰因著醉酒漾起的紅暈，微微灼熱她的臉蛋，一喝醉，平時伶牙俐齒，總愛唱反調的模樣也暫時收斂，逢人撒嬌。

    「梁宇瀚，我覺得頭好昏喔，你能不能扶我呀？」陳瑀馨連咳幾聲，走路搖搖晃晃，抓著梁宇瀚的手臂，那彷彿就是岸上的一根浮木，讓人有股安穩在懷中散開。

    「扶一次一百，只收現金不刷卡?！沽河铄字p腳，臂膀朝身后擺放：「我揹你吧?！?/br>
    陳瑀馨伸手摸了摸口袋，一枚五十元硬幣在掌心金光閃閃：「可以打折嗎？」

    「再不上背，我要走了?！沽河铄焐先氯?，但也只是開她玩笑。

    「那就說好了喔，打折，不可以事后再跟我要五十元！」陳瑀馨雙手攀附他肩膀，雙腿往他腰際撐著。

    梁宇瀚慢慢把陳瑀馨揹起，跟著梁初寧移步，往停車場的方向前進。

    均勻的呼吸聲在背上呼嚕，梁宇瀚這時才松了口氣。

    「梁初寧，你剛才是逮到機會數落我是嗎？」梁宇瀚側眼瞥著梁初寧。

    「這不能怪我，是你自己說要一起想辦法讓瑀馨開心的，你看，她現在不是很快樂嗎？吃得飽飽，還睡得好好?！沽撼鯇幪嶂鴦偞虬玫氖２耸ｏ?，真希望天天有這種不用自己花錢，就能把肚子填飽的差事。

    「孫君佑不是什么好男人，不過瑀馨很愛他，我看我遲早有一天會把錢都敗在你身上?！沽河铄谛牡锥酥饕?，回家要把花在梁初寧身上的錢，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處，方便日后好討債。

    「我又沒有很難約，誰說約我出來讓瑀馨開心一定要付我錢的?！沽撼鯇庢i定一臺寶藍色轎車，按下按鈕后，打開副駕駛的座位。

    梁宇瀚乾笑幾聲，一個是喝醉了就睡死賴著要人扶，一個是吃飽了醒著卻搬弄無辜的，這兩個女人都一樣，讓人見了就想逃，敬而遠之。

    ＃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房里，陳瑀馨伸著懶腰，撫著被曬得微微發熱的面頰，揉著雙眼，她環視四周，這并不是她的房間，看起來像是梁初寧的。

    這樣看來，宵夜應該是吃完了，但殘存在她腦海里的記憶，只有跟梁宇瀚通電話的那時候，其馀部分都斷了訊。

    門板被輕叩幾下，房門外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

    「瑀馨，我在浴室放了新的牙刷，粉紅色的那一支是你的，刷完牙來吃早餐吧！」梁初寧在門外留完話后，腳步聲逐漸遠去。

    陳瑀馨步出房外，來到浴室把梁初寧的叮嚀照做一遍，清水洗過雙手，她按壓洗面乳，在掌心間搓揉泡沫，一把全抹在臉上。

    昨天發生過的一切就像幕幕虛擬的幻燈片，也像一場精心編織過的惡夢，每個片段都能刺痛她的心房，留下無數道傷痕。

    滑開手機螢幕，桌布還是她跟孫君佑交往第一年一起野餐的照片。

    失去愛人的第一天，就算大口呼吸也覺得汲取不到任何氧氣來源，只有像被緊掐脖子，直至窒息。

    痛定思痛，她決定把手機里所有與孫君佑相關的合照刪除，眼不見為凈，她想，堅強并不困難，只取決于她是否有毅力。

    客廳里，梁初寧穿著水藍點點睡衣，她抓著湯匙，往她懷里的大碗公深入，挖了大口的麥片品嘗。

    「我們昨天宵夜吃了什么？」陳瑀馨迷迷糊糊，她偏著頭提出疑問，當真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全忘記了？也好，梁宇瀚應該不會希望你記得他被我嘲笑得多慘?！沽撼鯇幣闹舯诘目瘴唬骸缚倕R三明治在餐桌上，還有一杯冰奶茶也是你的，帶來沙發上吃吧?！?/br>
    「嘲笑？昨天發生什么事情了？」陳瑀馨在梁初寧一旁坐下，對渾然不知的昨晚充滿好奇心，一直等待答案揭曉。

    「那個沒有很重要啦，不過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都坐在這張沙發上，一起吃東西，有時候吃海苔都會弄得沙發上都是碎片，然后梁宇瀚就被罵了，因為他比我們大，又是我堂哥?！沽撼鯇幭氡M辦法繞了話題，談起兒時記趣，只希望聽者不再沉浸愛情的悲傷圈圈。

    「誰叫他比你大六歲，比我大兩歲?！龟惉r馨傻呼呼地回應，果真跟著小時候的回憶走，忘了原先在房間看著手機的心痛。

    「突然覺得幸好我不是當哥哥的人?！沽撼鯇幣跗鹚膶俅笸牍?，麥片吃完了，她把碗里剩下的牛奶喝得一乾二凈。

    「我真羨慕你有個哥哥，雖然是堂哥，但感情很要好?！龟惉r馨眼睫低垂，她望著腿上的瓷盤，表情失落：「我身邊就只有一個表妹，不過她住在屏東，不是很親密?！?/br>
    「梁宇瀚對你也像在照顧meimei一樣啊，我是最小的meimei，你是大妹，同時也是我姊，然后他是我們的哥哥，你看，這樣是不是就成為三兄妹了？感覺像真的家人一樣?！?/br>
    「好像真的是這樣?！?/br>
    「所以你還是很幸福啊，不僅有愛你的爸媽，還有我們?！?/br>
    「初寧，你真好?！龟惉r馨仰起臉來，她臉上寫滿期待，張開雙臂想討個擁抱。

    梁初寧把碗放到桌上，給了陳瑀馨一個大大的擁抱，被愛的感覺直衝陳瑀馨心里灰暗的角落，有一道溫暖的光在里頭照耀，努力修補黑暗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