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夜里11點,屋內靜似冰潭。 細小的雪籽點綴在玻璃上,沙沙的敲擊聲,甚是悅耳。 蔣逸風剛接過電話,得知李垚帶人硬闖別墅救走了蔣父,兩方死傷慘重。 他在書房發了一通火,平復好情緒后才回到主臥。 屋里很黑,唯有床頭燈照耀小片光明。 安嵐趴在床上看書,聽見動靜也沒回頭,等著男人走近坐在床邊,扯過被子替她蓋好,順勢收起枕頭上的書。 “還有心情看書?!笔Y逸風話音帶笑,“我真是小瞧你了?!?/br> “不然該怎么做?” 她不以為然地哼,拽住被子往上拉了拉,“抱著你哭哭啼啼地訴說自己有多害怕?” 他低聲問:“你會嗎?” “不會?!?/br> 安嵐借著幽光打量他的臉,默默從被子里伸出手,指尖揪住他的外套一角,“你說的是一般的姑娘,但我屬于不一般的那種,正因為不一般,才能爬上你的床?!?/br> 蔣逸風沒說話,唇角微微上揚。 “我說得對不對?”她雙眸清亮,固執地要個答案。 他拉過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你累了,早點睡?!?/br> 安嵐眨眨眼,一臉順從的乖巧樣,可就在他起身離開之際,突然從被子里竄出來跳到他背上,耍賴似的雙手雙腳纏緊。 他沒掙脫,語調低了些,“綿綿?!?/br> “我要你陪我睡,我要你抱著我睡覺?!?/br> 她笑嘻嘻地在他耳邊吹氣,用撒嬌的軟音說話。 平時都是懟天懟地氣死人,像這種近乎直白的依賴,男人根本抵抗不住。 “我...” “不許說你很忙,不許找各種借口,我不聽我不聽?!?/br> 他聞言笑了,太少見她跟小貓似的黏人,實在狠不下心拒絕,輕拍兩下纏緊脖子的手。 “放手?!?/br> “我不要?!?/br> 他嘆了聲,無奈解釋,“你不放手,我怎么脫衣服?不脫衣服,我怎么抱著你睡?” 趴在他背上的人兒歪頭一想,似乎是這么道理,默默撤回鎖喉的手。 蔣逸風脫下外套扔一邊,上床后將她裹進被子抱入懷中,低頭盯著她的臉。 空氣倏然變得安靜。 兩人四目相對,很長時間都不說話,靜心感受彼此的溫度。 不知過了多久,被子里窸窸窣窣伸出兩只手,溫熱的手指摸上他的下巴,兩手包住一裹,輕輕摩挲。 安嵐不解的問,“你怎么都不會老?” “不敢老?!?/br> “為什么?” 他陰陽怪氣地笑,“老了你會嫌棄我,一口一個糟老頭子?!?/br> “你少污蔑我?!彼逯?,嚴肅的口吻,“我一向尊老愛幼,特別對待老年人,那叫一個和藹可親?!?/br> 男人冷哼,“你當我聽不懂你在罵我?” “我沒有?!?/br> 她心虛的否認,頂著男人幽深地注視,下滑的手指摸到他脖子上的項鏈,愛不釋手地撫摸那枚吊墜,小小的十字架。 “喜歡這個?”他輕聲問。 “嗯?!卑矋刮⑿c頭,“挺特別的?!?/br> “送給你?!?/br> 話音剛落,他暴戾扯爛項鏈,塞進她的手心,吻了吻手背,“你喜歡的,我都給你?!?/br> 安嵐沒拒絕,只問:“這是你的信仰嗎?” “信仰?” 蔣逸風嗤笑,眸底被團聚的黑霧所遮蓋,喘息變重,“我的信仰,早就死在槍下?!?/br> 她近距離盯著他的眼睛,緊了緊手里的項鏈。 冰冷的外殼沾染他的體溫,在她的掌心迅速冷卻。 正如她此刻的心,自懸崖跌落深潭,再也感受不到溫度。 * 安嵐抬頭親吻他的唇,貼近他的肩窩,含糊不清地吐字。 “蔣叔叔,晚安?!?/br> “晚安?!?/br> 他關上床頭燈,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抱她。 房間漆黑一片,呼吸交錯融合,時輕時重。 “我今天做了噩夢?!卑矋官康亻_口。 “夢見什么?” “夢見爸爸被壞人槍殺,掉進深淵?!?/br> 蔣逸風胸腔一緊,半玩笑半認真的口吻,“你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推開我,所以,壞人是我嗎?” 她沉默幾秒,反問:“壞人是你嗎?” “這個問題不該問我,你該問你自己?!彼昧ΡЬo她,guntang的鼻息噴灑在耳朵上,要命的酥麻,“綿綿,你希望壞人是我嗎?” 安嵐咬住唇瓣,瞬紅的眼眶藏匿于黑暗,尾音持續發顫。 “我希望,爸爸還活著?!?/br> “我希望,你在我身邊?!?/br> * 我希望所有的所有皆是一場噩夢。 夢醒了。 爸爸溫柔地喊我起床。 我走到客廳,看見你坐在沙發上,笑著迎上來抱住我。 * 夜半三點。 屋外的狂風暴雪圍攻莊園,每一處都浸染成純潔的白色。 走廊很安靜,急促的腳步聲壓至最輕,轉過拐角,直逼書房。 有人推開沉重的木門,小老鼠似的借著門縫鉆進來,一路摸黑來到書桌。 她不敢開燈,怕打草驚蛇,憑借模糊的記憶試探著拉開右下方的抽屜。 果然,保險柜在里面。 說不上是陰差陽錯還是命運的安排,那次安嵐跑來書房找他,無意間透過門縫往里瞧,恰好撞著他用吊墜打開保險柜,往里面放進什么東西。 那時的她并沒當回事,畢竟他的生活充滿神秘和罪惡,她知道里面黑暗居多,平時也很少過問。 但經過跌宕起伏的昨晚,那個丑男人的話一直在她耳邊回蕩。 她不愿聽信外人的一面之詞懷疑他,她也不想放棄所有能查清兇手的機會。 她需要親自求證。 她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 * 手機燈閃爍亮光,她從口袋里摸出十字架吊墜,試了兩下發現插不進去,急躁地按住吊墜邊緣摸來摸去,不知碰到何處,“咔”的一聲,套在尖端上的外殼松落,掉在地毯上。 里面真是一把鑰匙。 安嵐心跳如雷,總覺得下一秒便要炸穿胸腔。 顫抖的指尖輕輕捏住吊墜前端,插入鑰匙孔朝右一擰。 “噠?!?/br> 保險箱打開了。 她屏住呼吸,將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全掏出來。 有幾個文件袋,有一把沾血的手槍,還有... 安嵐眼睛都看直了,她一眼認出那個兔子造型的白玉吊墜。 那是爸爸隨身攜帶的項鏈,只因她屬兔,所以從不離身。 她記得當時收拾爸爸的遺物時,她曾問過蔣逸風,他稱沒見到,還說如果找到會第一時間還給她。 安嵐輕輕闔眼,心臟疼得在撕裂。 從一開始他就在說謊。 只有她像個傻子一樣,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從未懷疑過。 * 文件夾里的東西陸陸續續倒出,天女散花似的灑了滿地。 安嵐拿起那迭厚厚的紙張,上面是她的詳細資料,整整十多頁,包括她喜好,人際關系,甚至連考試成績單都一應俱全。 剩下的是照片,主角全是她。 她在學校cao場跑步,她在酒吧喝酒撒潑,她坐著蘇蘇的機車在深夜放肆炸街。 她的一顰一笑,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拍得一清二楚。 然后,她在成堆的照片里找到一張爸爸的照片。 照片里的爸爸同一群兇神惡煞的人坐在一起,眾人談笑風生,坐在主位的那個人正是蔣逸風。 安嵐腿軟地跌坐在地上,腦子一片混亂,耳邊倏然響起很多聲音。 “我是安老師的學生,蔣逸風?!?/br> “安老師臨終前委托我照顧你?!?/br>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監護人?!?/br> “別害怕,我在這里,我陪著你?!?/br> “綿綿,想我了嗎?” “綿綿...綿綿....” 那一瞬間。 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 “吧嗒?!?/br> 書房的頂燈亮起。 光明照耀黑暗,卻再也點不燃她心底的那束光。 她雙眼呆滯地盯著手里的照片,沒回頭,也不敢回頭。 伴著很輕的關門聲,身后緩緩響起男人的聲音,溫柔似水,平靜得讓人害怕。 “半夜偷跑的小貓咪,我抓到你了?!?/br> ———— 嗯哼,來了。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