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靜逸的長廊,沿路壁燈暗黃,在壁畫上投射詭異的光亮。 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至近,乍一聽像屋外呼嘯而過的狂風。 “砰?!?/br> 雪團重重砸響玻璃,恰好蓋過微弱的開門聲。 屋里陸續有人進來,不止一個。 安嵐躲藏在衣柜,借著門縫看清闖入的幾名暴徒。 大約有3人,標準的雇傭兵裝扮,進入房間后分散搜羅各個角落。 兩分鐘前,安嵐從噩夢中驚醒,原想下樓找點東西吃,結果剛走到門前,她依稀聽見走道里凌亂的腳步聲,立馬意識到有人潛進莊園,她果斷從床頭柜翻出一把槍,躲進最后一個衣柜。 她屏住呼吸,顫抖的手指不斷撫摸槍身。 此時此刻,唯有槍械冰冷的觸感才能慰藉忐忑不安的心。 當年躲在衣柜里瑟瑟發抖的小姑娘已經長大,即使害怕到全身發抖,即使清楚自己無處可逃,可槍口依然對準門縫,時刻保持戰斗狀態。 房間雖大,可藏的地方并不多。 他們里里外外翻了個遍,最后只剩下靠墻的整排衣柜。 每一扇柜門被打開,安嵐的心也跟著猛顫,聲音緩慢逼近,門縫透進的微光被黑暗徹底覆蓋,衣柜門一點點向外拉開 “砰。砰?!?/br> 兩聲尖銳刺耳的槍響沖破莊園的沉靜。 安嵐甚至沒時間瞄準,雙眼緊閉朝前方開槍 。 射出的子彈并未命中要害,僅擦破其中一名雇傭兵的胳膊,面目猙獰的男人罵了句臟話,打落她手里的槍,粗壯的胳膊伸進來揪住她的衣領,像揪小雞仔一樣把她從書柜里揪出來。 身高差距下,她幾乎懸空立在半空。 她喉音啞了,叫不出聲,三個高大的歐美巨人站在她面前,強迫感爆表。 “啪?!?/br> 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打得她頭暈目眩,半邊臉幾乎麻了。 那人下手沒輕重,還想反手再補一記,被身邊的人攔下,他們交流用英文,安嵐聽得懂。 “雇主要留活口?!?/br> 緊接著,一支細細的針頭扎進她的小臂。 沒過幾秒,困意排山倒海而來。 她頭一歪,徹底失去意識。 * 晃蕩的燈泡一閃一閃,宛如點綴在夜空里的星辰。 耳邊飄過許多嘈雜的人聲,邪惡的笑音重迭放大,尖刀似的穿刺耳膜。 安嵐在混沌中睜開眼,眼前的視野逐漸明晰,一個樣貌丑陋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肥碩身軀擋住光源,臉上遮不住地獰笑,不斷重復一句話。 “像,實在太像了?!?/br> 她手腳被綁,歪倒于濕冷的破沙發,視線環顧一周。 陰暗潮濕的大倉庫,四面堆積著被雪水浸透的原木,像是代工廠專用的儲存點。 見她清醒過來,李垚立馬收起笑,表情倏然變得嚴肅,他往后退兩步,“咚”的一聲雙膝跪地,極其虔誠地磕了兩個響頭。 目睹一切的安嵐難掩震驚,下意識冒出一句,“你有病吧?我又不是財神爺,拜我也沒錢給你?!?/br> 跪地的李垚愣了幾秒,大概沒料到她在這種處境下還能面不改色地罵人,清亮的杏眼中不見一絲膽怯,不卑不亢地同他對視。 李垚笑出一臉橫rou,若有所思地點頭。 “漂亮,有膽識,難怪蔣逸風會把你留到現在?!?/br> 男人生了張東南亞的臉,中文卻很流利,“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他也不過如此?!?/br> 提及這個名字,安嵐心安了大半,如果不出意外,電視劇里狗血的黑幫劇情即將重演,只不過這一次她不是觀眾,而是被迫出場的演員。 零下十幾度的低溫,安嵐穿著單薄睡衣,冷風透過殘缺玻璃吹進來,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阿秋!阿秋!阿秋!” 安嵐吸吸鼻子,冷眼看著李垚,一臉破罐子破摔的傲嬌樣,“如果我現在的角色是人質,麻煩你弄點保暖的東西過來,如果我凍死了,你也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br> 李垚被她這波神cao作唬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沒憋出話,見她嘴唇發白,鬼使神差地指揮手下找來厚毯,并親自給她蓋上。 “你不怕我嗎?”他不解地問。 “我為什么要怕你?” 安嵐譏笑,淡聲解釋,“第一,你沒殺我,證明我還有利用價值,至少在你達到目的之前,我是安全的。第二,如果蔣逸風知道我被人劫走,他一定答應你的所有要求,且不顧一切的找到我,到那個時候,該害怕的人是你,不是我?!?/br> “你那么確定他會為了你向我妥協?” “不確定?!彼纹ふQ?,微微一笑,“老實說,我也剛當金絲雀不久,并不了解他的私生活,也許他在外頭有一大群情婦,外加七八個小孩?!?/br> “” 她越說越起勁,遺憾嘆息的模樣真像那么回事,“你說你花那么多錢找雇傭兵把我抓來,萬一人家根本不在乎我死活,那你這樁買賣可就砸手里,虧得底褲掉光?!?/br> 李垚笑瞇瞇的看著她,暗聲感慨,“不愧是安老師的女兒,伶牙俐齒,臨危不亂?!?/br> 安嵐胸腔一顫,“你認識我爸?” “當然?!?/br>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么會認識他?” 安嵐無法理解儒雅隨和的爸爸會和這種亡命之徒相識,他們完全不像一個世界的人。 “你爸他” 李垚聲音停頓,收回脫口而出的話,轉而感慨,“安老師對我有恩,他也是我非常尊敬的人,只可惜他被害時我自身難保,沒有能力送他最后一程,也不能替他好好照顧你,反倒給了蔣逸風可乘之機” “什么意思?” 李垚垂眼,長嘆一聲,“如果讓安老師見到你現在的樣子,他一定很心寒,最愛的女兒不但不為他報仇,還認賊作父?!?/br> 安嵐聽出話里的炫外音,嗤笑著反問:“話說清楚,誰是賊?誰是父?” 李垚沒吱聲,轉身走到座椅前坐下,他蹺起二郎腿,吊兒郎當的點了根煙,吞云吐霧間,聲音也變得渾濁不清。 “三年前,安家慘遭滅門,唯獨留下你一個,他蔣逸風那么湊巧出現在你家,順理成章地變成你的監護人,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安老師的死和他有關嗎?” 安嵐面上不動聲色,實則緊繃的心被利刃戳破,撞得呼吸凌亂。 “他是爸爸的學生,他很尊敬爸爸,所以爸爸臨終前才將我托付給他?!?/br> 這只不過是他的一面之詞。 李垚冷笑一聲,“我問你,安老師之前有和你提起過他嗎?” 安嵐沉默了。 在此之前,安父從未提起蔣逸風這個人,以至于那晚他突然出現,驚嚇過度的自己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絲毫沒有懷疑過其他。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過了這么久都找不到兇手,蔣逸風在境外只手遮天,無所不能,按理說找人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這件事不了了之的可能性只有兩個,第一,他知道兇手是誰。第二,他就是那個幕后主使?!?/br> “你放屁?!?/br> 安嵐聽笑了,滿眼嘲諷,“你抓我來的目的,就是聽你說這些沒有證據的猜測?” 他掐滅煙頭,面色發青,“證據是有,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找,敢不敢攤開真相?!?/br> 安嵐眉眼泛冷,“激將法對我沒用,你找錯人了?!?/br> “不,我沒有找錯?!?/br> 李垚從文件夾里拿出一張照片,遞到安嵐面前,指尖點點其中一人,“這個人叫Geoff ,俄羅斯人,我查過他的入境時間,入境后出沒的地點,包括槍支彈道全都吻合??墒撬诎怖蠋熡龊Ξ斕焱蝗蝗碎g蒸發,至今找不到人?!?/br> “所以呢,這和蔣逸風有什么關系?” 李垚平靜地說:“他是蔣逸風的貼身保鏢,同蔣逸風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最重要的一點,他只聽蔣逸風一個人的命令?!?/br> 安嵐的心被什么狠狠扎了下,窒息感變得強烈。 照片里,身穿深色長風衣的蔣逸風走下車,衣擺被微風吹起,空氣里充斥著肅冷的殺氣。 負責開門的是阿雷,撐傘的是一個西裝筆挺的彪形大漢。 淅瀝瀝的小雨墜落,打濕男人手背處的黑蛇刺青,駭人的蛇身蜿蜒爬上小臂。 安嵐腦子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倒流。 她見過這個印記。 那天她被爸爸塞進衣柜,透過門縫,她親眼看著這只手握槍抵住爸爸的頭。 “——砰?!?/br> 子彈干凈利落穿過腦袋。 爸爸倒進血泊,再也沒有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