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雀。
暴雪過后的午夜,空曠的街道僅有一輛車駛過。 地面積雪很厚,車輪碾壓出一道長長的痕跡,從街頭滑至街尾,左拐駛入小道。 前方開車的阿輝正襟危坐,時不時透過后視鏡偷瞟兩眼后座的男女。 一人一方,互不干擾。 蔣逸風收回目光,側頭望向盯著車窗外發呆的安嵐。 隨意落在身側的手指緩慢移動,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尖傳遞的冰涼劃過手心,她凍得瑟縮想躲,被他強行抓緊。 安嵐掙脫無果,回頭看他,“你的手好冷?!?/br> “嗯?!彼陨杂昧Π谡菩?,平視前方,“我在取暖?!?/br> “你取暖找別人?!彼粣偟氐秃?,“我又不是暖寶寶?!?/br> “我找別人,你不生氣?” “不?!?/br> “嘴硬?!?/br> 蔣逸風輕笑,喜歡聽她陰陽怪氣的調調,滲透進字里行間的酸澀氣,遠比直白的表達更讓人著迷。 他身子后仰,順勢解開兩顆襯衣扣,看她眼神散漫至極。 “今天考得怎么樣?” 安嵐小聲揶揄,“蔣老師課不上課,管得還挺多?!?/br> “我對教書沒有興趣?!?/br> “那你之前跑我學校去干嘛?” “那里是我的母校?!彼那橛鋹?,眼底含笑,“我回校指點一下小學妹,是你的榮幸?!?/br> 安嵐白他一眼,直接戳穿,“我嚴重懷疑你只是想聽我喊你一聲老師,以此滿足你的變態喜好?!?/br> “有道理?!?/br> 蔣逸風若有所思地點頭,嗓音下沉,“特別是你哭著喊老師的時候,讓我很想把你弄死?!?/br> “” 她啞然,不知該怎么接話。 這男人就是有一種瘆人的特質,越是輕描淡寫說的話,越是讓人不寒而栗。 見她不吱聲,他稍坐起身,冷不丁歪頭靠向她的肩膀,炙熱鼻息順勢蹭過脖頸,如絢爛的流星劃過胸口,悄無聲息地綻放。 她心頭一跳,呼吸發緊。 “你、你干什么?” 他雙眼緊閉,惜字如金,“困?!?/br> 安嵐心跳持續加快,面上裝傲嬌,“你困你的,關我什么事?” 蔣逸風抿唇,好心情地笑了笑。 他似乎很喜歡和她斗嘴,總覺得身處這個空間的自己有血有rou,不是那臺冰冷的殺人機器。 “上次我幫你寫論文,你還沒報答我?!?/br> “蔣叔叔,你都已經這么有錢了,還有臉問人要報酬?” “叔叔是商人,賠本買賣從來不做?!?/br> “不對?!彼龆肫鹗裁?,嚴肅糾正,“上次是你一意孤行幫我寫的,我并沒有同意?!?/br> 蔣逸風唇角一勾,“卸磨殺驢?!?/br> “你” 安嵐干瞪著眼,忽然啞了。 她見過很多面的蔣逸風,嚴厲的,殘暴的,不茍言笑的,每一幀回憶都無比駭人。 當然,也不全都是壞的,比如他在床事上時不時透出的溫柔,會在她高潮時抱住她深吻,弄疼了也會輕聲細語的哄,舔干她的眼淚,然后翻過身繼續下一輪折騰。 想到這里,安嵐心頭燃起熊熊烈火,泄憤似地推他的頭,誰知一下用力過猛,他一頭栽倒,順勢栽在她腿上,就這么閉眼睡了過去。 困是真的,累也是真的。 這么些年,他失眠已成常態,甚至沒有固定的睡覺時間,國內外有太多事需要他去處理,唯一輕松點的時刻就是待在她身邊,看她傲嬌地發小脾氣,耍小孩性子瞎鬧騰。 安嵐本想推開,可當手指滑過他的臉,一時沒忍住多摸了幾下。 長得好看就算了,皮膚還這么好,也不知他是不是偷偷做了醫美,怎么可以能連毛孔都尋不見,細膩光滑似水,摸起來格外上癮。 * 半小時后,車子穩穩停在別墅門口。 沉睡的蔣逸風絲毫沒有轉醒的意思,安嵐原想叫醒他,被阿輝阻止了。 “我聽我哥說,風哥連軸轉了好幾天,都沒正經休息過,你就行行好,讓他多睡一會兒?!?/br> 安嵐雙腳都麻了,苦著臉郁悶至極。 糾結半晌,到底還是沒有吵醒他,接過阿輝遞來的毯子替他蓋上。 * 夜深了,屋外雪還在下。 飄散在路燈下的雪花似撕碎的棉花,溫柔覆蓋這個冰冷的黑夜。 窗外的光照進車內,照亮蔣逸風的小半張臉。 安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會兒,壞心思地用手指去堵他鼻息,睡夢中的男人眉頭輕蹙,猛地抓住她的手,箍緊摁在胸口,小孩藏寶貝似的。 她憋不住笑出聲,難得見他如此幼稚的一面,視線從他臉上緩慢移至窗外。 冬天的北島風雪不停,冷空氣刺骨冰寒。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別墅養病,溫暖的地方待久了,再冰涼的心也會隨著溫度不斷攀升。 臨近期末考,必上的課變少,她索性請了病假,安安心心復習和寫論文。 選修課的老教授很是難纏,論文稍不合他意直接給不及格,她不敢怠慢,拖著高燒不退的身體窩在沙發上敲字,來來回回改了無數遍,越改越崩潰,迷糊之間,竟抱著筆記本電腦睡著了。 翌日醒來,她意外發現自己在床上,寫完一半的文字沒了,取而代之是一篇完整的論文。 她以為是考神顯靈,結果阿輝跑來送藥時隨口說了句,“昨晚是風哥抱你回床上的” “那論文”她心急追問。 阿輝一臉茫然,“什么論文?” 安嵐沒再繼續問,那晚一直等到蔣逸風回來,她迅速跑進書房,恰好撞上他正在和人打電話。 “嗯?!?/br> 蔣逸風站在窗前,聞聲回頭,目光從安嵐臉上淺淺掃過,面無表情地回復那頭,“我會派車去接你?!?/br> 電話隨即掛斷。 蔣逸風扔掉手機,徑直朝她走來。 “出什么事了?”他身上還沾染屋外的沁涼,眉頭微皺,似乎還沒從公事中完全脫身。 安嵐剛從床上下來,凌亂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病好沒好利索,說話帶喘,“我的論文是不是你寫的?” “是?!?/br> 他低聲承認,扯過她的手貼近自己,隨手關門,“你寫的東西太難看了?!?/br> “你才難看呢?!睂τ趯W霸而言,最難接受的是外人對自己學業的質疑,“我連續兩年拿了獎學金,并且,我還是專業第一?!?/br> 蔣逸風聞言嘆息,“西大沒救了,一屆不如一屆?!?/br> 說完,他轉身走向辦公桌,西裝外套脫了扔一邊。 安嵐不依不饒追過去,“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剛抽出一支煙,手指晃著打火機,抬眼看她,“你理解的那個意思?!?/br> “你” 安嵐噎一嗓子,氣急敗壞地搶走他的煙,剛想和他掰扯清楚,出口的話被他輕飄飄地堵住,“要吃蛋糕嗎?” “嗯?”她直接愣住。 男人微微一笑,“回來時路過一家甜品店,順手給你買了?!?/br> 畫風轉變太快,她還沉浸在郁悶的情緒中,他已然飛向另一個神秘國度。 “吃?!?/br> 她也不矯情,摸摸癟下去的肚子,欣然點頭。 * 幾分鐘后,阿輝端著兩盤精致的小蛋糕進屋。 安嵐看了眼辦公桌前忙碌的男人,原本打算回房慢慢享受。 “就在這里吃?!彼^也不抬。 “蔣叔叔,我不是你圈養的那些金絲雀,沒有義務必須滿足你的變態要求?!?/br> 他眉眼一抬,看她那副病懨懨的小可憐樣,臉頰燒得通紅,嘴上功夫絲毫不減。 “我沒養過金絲雀,如果非要說,我也只養過你?!?/br> 安嵐避開那抹灼熱的注視,淡聲道:“我現在成年了?!?/br> 蔣逸風聽懂她話里的意思,眸色平靜地看著她,良久,喉頭滑出一聲輕嘆。 “綿綿,為什么你總是想要逃離我?” 她咬住下唇,艱難出聲,“明明是你先推開我的?!?/br> “那是兩年前?!?/br> 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 即便是現在,他也沒有把握百分百保證她的安全,可他還是自私地想把她留在身邊。 “推開就是推開,和時間無關?!卑矋勾寡劭吹?,苦澀的笑,“這不是你幫我寫多少論文,或者給我喂多少甜頭可以忽略的事?!?/br>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蔣逸風,你拒絕過我,這是事實?!?/br> “那我該怎么做?”他扯唇一笑,有些無奈,“安嵐,我需要怎么彌補你,你才愿意待在我身邊?” 沒有感情經歷的他并不擅長處理這些復雜的關系。 他的世界里從來只有掠奪。 安嵐怔住,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收緊,心跳一下纏著一下。 “我我回房間了?!?/br> 她腦子亂如麻,多待一秒都可能原地爆炸。 蔣逸風怎么可能會讓她逃走,在她轉身之際追了過來,強勢圍堵在門后。 “把我弄得一團糟,然后想跑?” 她不敢抬頭看他,齒間勉強擠出幾個字,“彼此彼此?!?/br> 他低頭看她亂顫的睫毛,倏而笑了,指尖滑過她的耳朵,零碎的長發撩到耳后,輕輕揉捏那塊軟rou,稍有興致地盯著她脖頸燃起的紅暈。 “以前騎到我身上強吻我時那么大膽,現在怎么乖得跟小貓似的,一撩就臉紅?!?/br> 安嵐回想起一些面紅耳赤的畫面,此刻只想咬舌自盡,“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事?!?/br> “所以親了不用負責是嗎?” 她結結巴巴回懟:“你、你又不是初吻?!?/br> “誰告訴你我不是?” “” 安嵐啞然失聲。 蔣逸風滿眼春色,心情好得不一般,倒也沒想一下逼太緊。 “回房吧,早點休息?!?/br> 她整個人如釋重負,幾乎落荒而逃。 等人跑沒影了,蔣逸風回頭瞥見茶幾上的蛋糕,不禁想起那個鬼使神差走進蛋糕店的自己。 那一瞬間,他的雙手不再沾滿鮮血。 攤開來看,全都是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