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貍。
這場雪下了三天三夜。 清晨,雪停了,陽光沖破晦暗天際普照大地。 城南有一條老街,街尾的修車行店門大開,一個穿黑背心的魁梧大叔坐在門口抽煙,天寒地凍也不懼冷,連著抽完兩根,起身撐了個懶腰,轉身回店里干活。 “叔!” 身后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他覺得耳熟,轉身見到從計程車上蹦下來的安嵐,手里拎著烤雞,笑起來比陽光還要明亮。 他笑瞇瞇地問:“綿綿啊,你怎么跑來了?” “當然是來送烤雞,我知道您最好這一口?!?/br> 安嵐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親昵得像一對父女。 “還是你有孝心?!彼麧M臉慈祥地笑,帶著她往店里走,“中午留下吃飯,叔給你露兩手?!?/br> “叔的紅燒rou天上有地下無,我就是奔著這個來的?!?/br> 男人被哄得眉開眼笑,隨手拿了件外套,“你幫我看會兒店,我去買菜?!?/br> 安嵐滿口應好,左看右看沒見到蘇欽洛,轉頭問蘇爸,“蘇蘇了?” “她還在里頭睡覺,昨晚又熬通 宵?!?/br> 說起這個蘇爸就愁,連聲嘆息,“你幫我勸勸她,再年輕也不能這么折騰身體。 ” 安嵐收起笑,嚴肅敬禮。 “保證完成任務!” * 店面是自家的,往里走有兩間房,其中一間是蘇欽洛的臥室。 她有輕微潔癖,屋里收拾得整潔干凈,一絲灰塵都尋不見。 屋外的陽光透過紗質窗簾鋪在小床上,床上的人還沒醒,翻個身滾到陰暗處繼續補眠。 安嵐進屋后沒急著吵醒她,輕手輕腳走到祭臺前,上頭擺放著一個女人的照片。 那是蘇欽洛的mama,幾年前生病去世了。 蘇媽的離世對蘇欽洛打擊很大,她頹廢了一年,蘇爸開車帶她四處游玩,她慢慢從低迷崩潰的情緒里爬出來,走向正軌。 “擦?!?/br> 火柴燃起,點亮香火。 祭拜完,她悠悠轉身,蘇欽洛已經坐起靠在床頭醒瞌睡。 安嵐嚇一跳,捂著胸口喘息,“你搞什么,一點動靜都沒有?!?/br> “你怎么大清早跑來了?”蘇欽洛摸到床頭的煙,點了根放進嘴里,緩慢吸吐,“不用陪你的蔣叔叔?” “某人消失好幾天,鬼知道死哪里去了?!卑矋箍穹籽?,氣不打一處來,“狗男人,吃完豆腐就玩消失?!?/br> 蘇欽洛也不吱聲,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笑。 “你笑什么?” “笑...幽怨的小媳婦?!?/br> 安嵐臉一紅,日常嘴硬,“請注意你的措辭,他不是我的男人,頂多算個舊人,還是被我嫌棄拋棄的那種?!?/br> 蘇欽洛抑揚頓挫地“哦”了聲,猛吸一口煙,飄飄吹散,“那天晚上,你們在車里...” 話沒說完,安嵐撲過來捂住她的嘴,心慌意亂地眨眼。 “我...我我喝醉了,然后失憶了,所以不算數?!?/br> 蘇欽洛扯開她的手,吸完最后一口煙,跳下床,走到門前回身看她,“我想了想,好像也只有他出現,你才會露出這么嬌羞可愛的一面?!?/br> “蘇蘇!” 她一臉無辜地舉起手,出門時不忘補刀,“還得蔣逸風才能治得住你?!?/br> “...” 提起名字,安嵐沒來由地頭皮一緊,滿腦子都是火辣辣的巴掌。 臭流氓,消失就消失,也不知道先幫她抹個藥。 屁股疼了好幾天,直到現在都沒消腫。 * 蘇爸做的紅燒rou色香味俱全,安嵐吃得一本滿足,她用盡華麗的辭藻,夸得蘇爸不好意思,飯還沒吃兩口便借故離桌。 餐桌只剩兩人,她們邊吃邊聊,滿屋子都是爽浪的笑聲。 安嵐夾了塊紅燒rou給她,隨口問:“對了,你比賽那事怎么弄的?” “下周先去南城,再去宿西,這兩場比賽都很重要?!彼届o敘述,面色毫無波瀾,“拿下了,直通全國賽,拿不下,打包回家?!?/br> 高考過后,蘇欽洛沒再繼續念大學,她在賽車上有極強的天賦,剛滿十八便被北島市最大的賽車俱樂部招納,成為一名職業女車手。 安嵐不以為然地哼,“你可是蘇欽洛,冠軍還不手到擒來?” 蘇欽洛苦澀一笑,搖頭嘆道:“以前我也認為自己厲害,可出去了才知道,人外有人,比你天賦高還比你努力的人比比皆是,我連排號都排不上?!?/br> “管別人去死哦?!卑矋贡攘藗€大拇指,自信挑眉,“你在我心里,永遠都是冠軍?!?/br> 蘇欽洛抿唇低笑,打趣道:“要不你早點從了你的蔣叔叔,等你當上黑道大嫂,全國算什么,直接去世界賽,你可以砸大錢保我冠軍?!?/br> 她對外都是清冷掛的酷女孩,也只有在安嵐面前,才會展現小女孩愛八卦愛調侃的一面。 安嵐微怔,回過神過耳根泛紅,氣急敗壞的吼:“蘇蘇,你有完沒完,唔唔!” 蘇欽洛往她嘴里塞了塊五花rou,堵住喋喋不休的嘴。 兩人嬉鬧好一陣,最后以安嵐投降告終。 安靜下來后,安嵐細細回味兩人剛才的對話,也不知想起什么,雙眼失神地望向屋外,筷子一放,低聲嘆息。 “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我好像并沒有自己說得那么了不起,我口口聲聲想替爸爸報仇,可事實上我連拿槍的蔣逸風都會害怕?!?/br> “你害怕他傷害你?” “不是?!?/br> 安嵐慢慢搖頭,“我害怕我會見到另一個安嵐,她雙手沾滿鮮血,從此萬劫不復?!?/br> 蘇欽洛沉默了,傾身抱了抱她,大概能理解她內心深處的掙扎。 選擇蔣逸風,意味著選擇一個全新的世界。 那個世界充斥著令人窒息的黑霧。 它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點吞沒你。 蠶食人性,泯滅良知。 * 傍晚,夕陽的余暉穿透云層照亮雪地,世間萬物被浸染成橘黃色。 回來路上,安嵐特意繞了兩條街去買阿輝最愛的炸雞翅,里三層外三層包好,到家時還是熱乎的。 開門進屋,玄關處的燈亮著,客廳里安安靜靜。 廚房傳來細細的流水聲,她尋著聲音躡手躡腳靠近,本想從后面突襲阿輝,結果從廚房門口探出頭,看清站在水池邊的男人,整個人僵在原地,腦子麻了幾秒。 室內暖氣充足,男人只穿了一件深藍色襯衣,袖口松松挽上小臂,修長白皙的手指被清水滋潤,似涂了層透明的蜜蠟,稍一用力,便顯露出手背淺淺的筋骨。 聽見動靜,蔣逸風偏頭看來,淡定地關上水,“回來了?!?/br> 安嵐環顧四周不見阿輝,大步流星朝他走來,用兇巴巴掩飾內心的慌亂。 “你怎么會在我家?不是,你來我家干什么?” 蔣逸風走到灶前,意面下進煮沸的鍋里,拿起筷子輕輕攪動,“你這是兩個問題,我該回答哪一個?” “同時回答?!?/br> “我知道密碼,所以進來了?!?/br> “這也算答案?” “不滿意?”他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語氣平穩,“我想進來,所以進來了?!?/br> “...” 安嵐煩透他這副處事不驚的樣子,她心跳聲都要炸了,他居然跟沒事人一樣,還有心情折騰做飯。 “阿輝呢?” 安嵐土匪似的拉扯他衣服,看似面露兇狠,實則在身高差距下,更像找大人要糖果的小孩,“你把阿輝弄哪里去了?” “這兩年他照顧你辛苦了,我給他放了長假?!?/br> 男人面不改色,話也說得輕描淡寫,“從今天起,我來負責?!?/br> “誰要你負責?” 她一臉抗拒,“我不同意?!?/br> 蔣逸風扯了下唇,沒吱聲,全神貫注盯著鍋里軟化的面條。 安嵐忽然想起什么,剛要回客廳拿手機,身后的男人悠悠開腔,“這個點他應該在飛機上,電話打不通?!?/br> 她回頭憤瞪他,太陽xue的神經扯得疼。 “蔣逸風,你憑什么趁我不在把阿輝弄走,憑什么做決定之前不尊重當事人的意見?憑什么...” “屁股還疼嗎?” 話脫口而出,四兩撥千斤,成功切斷所有憤怒的源頭。 “我...” 安嵐心慌的垂眼,滿腔怒火被人腰斬,想發火又忘了為什么發火,憋半天憋出一句,“要你管?!?/br> “我打的啊?!?/br> 他低聲道,“我當然要管?!?/br> 她臉一紅,鼓起勇氣抬頭看他,視線瞥過他略顯疲態的臉,眸底布滿血絲,笑起來依然魅惑,漂亮的老狐貍時刻都在勾人。 蔣逸風連著一周四處奔波,算起來沒正經睡過幾小時,但只要見到她,他又覺得一切的疲累都是值得的。 “那晚有事走得早,忘了給你上藥?!?/br> 他嗓音低了些,“今天補上?” “什么、那晚...” 安嵐死咬住唇,嘴硬裝傻,“我...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記得?!?/br> “不記得?” 他唇角漾開一絲笑,彎腰湊近她的臉,“要不要老師幫你回憶一下?” “變態?!?/br> 她羞惱地推開他,往后連退兩步,跑到門前還不忘補一句氣他,“我不要你,你把阿輝還給我,你做飯巨難吃,廚藝比不上阿輝的半根頭發絲,我一萬個嫌棄?!?/br> 男人面色瞬沉,滔天醋意翻涌,正想抓住她好好收拾一番。 小妖精逃之夭夭,跑回房間利索反鎖,悶在里頭大聲叫囂。 “本小姐寧死不屈,餓死也不吃你做的東西?!?/br> 蔣逸風盯著緊閉的房門,冷笑一聲。 行。 有本事你這輩子都別出這個門。 ———— 綿綿每天都在叔叔的巴掌下反復橫跳,反正她不怕疼,咱就看個熱鬧。 明天全是對手戲,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