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章覺著自己好像被雨淋濕，思緒蒙了一層霧氣，困在原地找不到離開的路。她的指腹溫熱濕軟，洛珩乖巧地用舌尖卷住了她，像一只繾綣乖張的布偶貓正等待著主人的撫摸。

    唐言章喉嚨一緊，掌心下意識地捧住了洛珩的臉。洛珩的肌膚細膩光滑，臉頰的弧度完美貼合了她微涼的掌心，洛珩安靜地低垂眼眸，舌尖勾了下她的指腹，帶出一根若有似無曖昧的銀絲。

    唐言章覺著自己好像被下蠱了，早上想遠離她的念頭散得一干二凈，被定在原地連正常呼吸都有些費勁，心底細細密密涌上靠近她的欲望。

    她離她那么近。

    女人伸手，將身軀靠近少女，輕輕擁住了她。那一瞬，她覺著自己今夜所有的苦悶似乎都被悄悄吹散開來，輕飄飄地，揚上了云端。

    洛珩稍稍抬了抬眸，溫熱的鼻息輕輕掃過唐言章的脖頸。

    幾秒后，女人低下頭，接住了洛珩送上來的輕吻。

    ……

    那一吻并不像以往含著太多情欲的元素，似乎只是一個尋常的呼吸交纏，也似乎只是一隅安慰之地，讓彼此暫時忘卻煩惱。這晚她們相擁而眠，洛珩與她十指交纏，二人沉沉睡去。

    抵達黎城的當天下午，洛珩給了她自己最新的聯系方式。初中畢業后，她的所有社交軟件和通訊錄都清空更換，以至于二人再也沒有聯絡過。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讀研？”

    “讀四年美本了，累了?！睓C場外，洛珩本想摸根煙醒神，看見身側人又放了回去，“走一步看一步吧，找個公司上班得了?！?/br>
    “你要留在黎城嗎？”

    洛珩果斷干脆：“不留?！?/br>
    唐言章身形晃了晃。

    “……好，祝福你前途似錦?！?/br>
    洛珩腳步一頓，落在了她身后。

    唐言章覺著有些奇怪，回頭一看，她正站在原地，臉色有些發白，眼眸里充斥著復雜難言的情緒。

    行人匆匆從她們身邊經過，腳步聲和行李滾輪的聲響此起彼伏，落日慢慢掩過山頭，鋪天蓋地的余暉給二人鑲了一層金邊，洛珩逆著光，描開的眼尾晦暗不明，眼神卻直直停在她身上。

    唐言章驀然覺得指尖有些發麻。

    幾秒后，唐言章看見她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她低頭淺淺咬著煙蒂，淡藍色的火焰一閃而過，洛珩仰頭吐煙，繚繞的煙霧升空又被吹散，與她身后的黃昏融為一體。

    無聲勝有聲。

    洛珩已用沉默與她道別，并拒之千里。

    自那天后，洛珩便再也沒有聯絡過唐言章。

    黎城的冬天總是來得很晚，十二月才陸續有人換上厚重的衣物。

    唐賢時不時回家住，偶爾幾天也會呆在學校。根據唐賢本人的說法就是，只要不是每天晚上都對著那些舍友，他就不會太難受。

    唐言章忙得沒有閑暇心思去管唐賢，年末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一天下來連喝水的時間都吝嗇。等到回家時，外賣app里的晚餐都已經變成宵夜。她通常會草草吃一頓，洗完澡后便困倦地睡去，有時唐賢放學回家了都見不上一面，母子二人交流少之又少。

    偶爾，她也會在入睡前想起洛珩，想起她的親吻和擁抱，想起她那日在機場高挑卻孤冷纖瘦的身影。有數個夜晚，欲望被思念勾起，鼻尖仿佛還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她下意識模仿著洛珩的動作，輕柔地撫慰自己，卻總覺著浮于表面，緩解不了任何燥熱。有時欲望起得急，她便將自己陷進床榻里，閉著眼睛回憶著那幾晚洛珩的聲音，短促的悶哼盡數埋進了枕頭中，她顫抖著平復呼吸，雙腿間的黏膩和腿心的酸脹卻依然無法平息。

    她找到洛珩的頭像，對話框內只剩一條：你已添加了Ava，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點開頭像，她的朋友圈卻依然是一條直線。

    就連消失都很徹底，一些音訊都沒有。

    唐賢的成績一直沒有起伏，高一期末的摸底考試他考得亂七八糟，文理一直沒辦法定下來。唐言章斂眉肅目，趁著休息時間為他補課，卻收效甚微，唐賢心疼她，又暗自惱自己不爭氣。

    “媽，要不寒假我出去補習吧，開學考如果再爛了，那我真的只能去普通班了?！碧瀑t耷拉著腦袋，偏頭看了看坐在沙發上喝著茶的唐言章，后者的眼鏡被水霧蒙住，看不出什么表情。

    “或者你那邊有沒有什么認識的人啊，你們老師之間互相應該還是比較熟悉的吧，牽個線搭個橋？”

    唐言章忽然想起小半年前那個女人眸光泠泠，笑著問她要不要為唐賢補課的樣子。

    她的手指頓了頓，鬼使神差地應了句好。

    距離寒假還有一周，唐言章并沒有打算真的聯系洛珩，一來她覺著自己沒有理由去麻煩她，一位全球頂尖top5大學出來的尖子生來為高一生補課，怎么想都有些天方夜譚；二來那天洛珩突如其來的怒火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無法分辨洛珩生氣的緣由，但她知道這是兩人自認識以來她最過火的一次。

    唐言章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唐賢有個家長會，唐言章剛改完一組試卷便馬不停蹄地驅車前往黎城高中。家長會的內容無非也是一些成績匯總，表彰，和選科指導。唐賢的成績單刺目，排名更是幾百開外，唐言章唇抿成一條線，這種成績從未出現在她的人生中。

    家長會散后，班主任特意留了下唐言章。班主任是個成熟的中年男人，普通話標準清晰，他說：“唐賢mama，我知道你也是位老師，他剛進高中可能不太適應節奏，成績一直回不到入學水平。這個寒假你可以多給他做做思想教育，他基礎不差的?！?/br>
    “好的，趙老師。唐賢在學校還有沒有其他影響成績的行為？”

    “據我所知沒有，但是他和同學的關系似乎不是很融洽?！?/br>
    唐言章點點頭，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

    “我給你找個機構，你愿意去補就去吧?！碧蒲哉禄氐郊颐撓麓笠?，肩膀在毛衣下勾勒顯得更為瘦削。

    “媽，沒有合適的老師嗎？”

    “沒有，現在老師都不單獨做了?！?/br>
    唐賢將煮好的晚飯端上桌，寒意刺骨，他抱臂搓了搓自己，開口道：“我那天加了個人，好像是個女生，她說她可以給我補課?！?/br>
    唐言章狐疑地看了唐賢一眼，后者自顧自地聊起：“我一開始以為她是個騙子，一上來就問我成績。后來又說，她認識你，是你以前的學生?！?/br>
    唐言章的腦子忽然嗡了一下。

    “那個人好像很厲害，我問她成績咋樣，她說她是斯坦福畢業的誒！我靠，媽，你的學生那么出息的嗎?！碧瀑t兩眼放光，“她說只要你同意，她就來給我上課。不過價錢還沒問，而且我總擔心她是個騙子……”

    “她的微信……你給我看下?！碧蒲哉卤M力克制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唐賢將手機遞過去，敏銳地發覺眼前女人有些不似往常的情緒波動。

    聊天記錄不長，唐言章從頭看起。

    “你是？”

    “你是唐賢嗎？期末成績怎么樣?！?/br>
    “??？我是唐賢，你是誰啊，一上來就問成績是不是不太禮貌?！迸渖弦粡垖擂蔚谋砬榘?。

    “我是你mama曾經的學生，我可以幫你補課，只要她愿意?！?/br>
    “我靠，真的假的，你不會是個騙子吧，你連我媽是老師都知道了？你怎么拿到我們信息的?！?/br>
    “……”

    “無話可說了吧，太可怕了，這是什么新型殺豬盤?！?/br>
    對面沉默了片刻，半晌發來一張黎城第一中學的畢業照。

    “sorry！你還真是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為什么突然想給我補課??？”

    “唐老師于我有恩?！?/br>
    “啊……那你，我冒昧問一句，你成績咋樣？我現在高一，不太好教的?！?/br>
    對面發了一張證書過來，上邊的英文花體不太好辨識，唐言章稍稍一想便知道唐賢肯定費了半天勁去識別圖片。

    “我靠，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開始太出言不遜了，我以為你騙子呢。那那那你什么時候來？”

    “你先問下你mama?！?/br>
    唐言章看完記錄，整個人定在原地，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