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筒
許池南在十幾雙眼睛的目送下來到鄭顯的桌前。 他的桌子在最后一排最邊上的位置,角落里空調風對著吹,但氣氛一點沒冷下來,各個摩拳擦掌等著看熱鬧。 幼稚的要死。 許池南面無表情,耳根都沒有因為這些人的起哄熱一下,她開門見山,聲音不輕不重:“我的筆記本?!?/br> 鄭顯在她說話的時候坐正了姿勢,往桌子前面趴,看她光潔的額頭,看她不帶情緒的眉眼,看她嘴角淺淺的痕跡,努一下嘴:“那兒怎么了?” 語氣熟稔的好像他們不是第一次產生對話,而是認識幾年的老朋友,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來,這人估計沒少撩女孩子。 許池南沒應,一字一句重復:“我的筆記本?!?/br> 也是從她放緩的語速里聽出來她這字正腔圓的壓著火呢,鄭顯盯她幾秒,低頭從桌斗里把許池南的筆記本從里面拿出來,拿出來沒給她,而是慢慢地壓在自己的手臂下,臉上表情有一種逗她玩兒很有趣的得意。 傻逼。 許池南在心里罵。 現在將近六點半,學生陸續開始回教室,人越來越多,每一個進教室后都要往這邊瞅兩眼,然后開始零零碎碎的議論。許池南當然注意到,她無語的微抿了下唇,看著鄭顯把手機翻到撥號按鍵上,說:“你電話號?!?/br> 她不回,周圍有人小聲的起哄,似乎把許池南剛才的那個表情當成了害羞,許池南朝他們輕輕一瞥,蔑視感重,心里那聲傻逼具像化一樣隨著她的眼神四散飄出,起哄聲戛然而止,她收視線,問鄭顯:“有意思么?!?/br> 鄭顯無所謂地點點頭,“挺有的?!?/br> 態度擺在那了,沒有想跟她溝通的意思,而是預設了目的性,今天要不到許池南的電話,他是不會給她筆記本的,許池南總結得出這一信息,也不想在這里被人當成猴子圍觀,心里盤算著怎么把筆記本要回來,找老師還是別的途徑,她最后盯鄭顯一眼,不再跟他廢話,轉身就走。 轉過身才發現自己背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圍了幾個學生,都是看戲的,見她突然轉過來嚇了一跳,許池南靜立兩秒,等著他們反應過來后給她讓出道,與此同時,身后有桌椅碰撞聲,椅子拉扯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 道讓出來,許池南準備抬腳,但前傾的姿勢卡頓。 她的手肘被人拽住。 粗糙的帶著汗水的一只手,因為沒控制好力道,慣性往前面沖了一下,許池南那時候剛好被他拉得稍微轉身,于是他的手指關節整個陷入一團軟綿。 后頸仿佛被人拿錘子猛然敲打,無比尖銳的惡心讓許池南渾身一個激靈。 “別碰我!” 伴隨著高昂的尖叫,鄭顯被許池南狠推了一把。 誰都沒想到,從踏入這個教室一直都連個能分析出什么內容的表情都欠奉的許池南,會突然爆發出這樣的反應。 鄭顯也沒有。 他往后面退了兩步,撞到人,他顧不上去看,就盯著許池南,許池南剛剛把他推開的時候,后腦勺束著的頭發的皮筋崩開了,黑亮的發絲像夜的幕布,一層一層覆下來,順到她臉頰邊,因為激烈的情緒,她胸口起伏著,眼睛紅,里面像有把火在燒。 她這個樣子,特別美。 雖然這個情況下可能不太對,但鄭顯真覺得喉嚨和胸腔都被許池南眼睛里那把火給點著了,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整個教室被她吼出一片死寂,于是接下來那聲弱弱的“維哥”好多人都聽到。 “維哥”倆字挺有分量,集中在許池南身上的注意力立刻分散掉,不過大家很快發現,事情的走向也沒有多好。有人小聲說了句“臥槽”,是那種出大事了的語氣。鄭顯也覺察出不對,他側下身,許池南帶著殘存的心悸和死死壓抑的顫抖看過去。 人影攢動,最后一排,正中間的位置上,褚時維坐在那,他一直都在,只是帶著耳機在睡覺所以許池南之前才沒看見他。而現在,他的頭上被人砸了一個蛋筒冰淇淋,冰淇淋球半化不化的萎靡出一道白色痕跡流到他鬢角,蛋筒直挺挺立著。 很滑稽的造型,但沒人敢笑。 他沒看他們,慢慢撥下耳機掛到脖子上,手指在自己鬢角擦一下擱到眼前,那瞬間的心理活動大概挺豐富的,表現出來也就細微的變化,瞳孔一斂,像在說“什么鬼”,等把蛋筒拿下來的時候,表情就單純多了,挑起的眉,抬起的眼,微繃的唇角,惱和怒都那樣明顯。 他快速掃了一圈周圍,沒在許池南臉上停留,最后看向的是在他桌子前面站著的,此時還呆愣著舉著手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生。 男生臉唰一下就白了,從嗓子里抖落幾個音節出來:“不是我……” 他話沒說完,褚時維側轉身,將手里的蛋筒啪一下仍到角落的垃圾桶里,動作幅度不算大,但勁兒很足,蛋筒落進去后激打的原先的垃圾都彈了一彈,垃圾桶咣當倒地,朝著前面滾了一圈才停。 火很大。 全場有人屏息,有人倒抽氣。 而那男生看著垃圾桶,終于抓住點有利地線索,他朝許池南一指:“是她撞的!” 腳步細碎的動,大家很有默契的為許池南這個“始作俑者”讓出一個叫褚時維完全能夠把她盡收眼底的空間,連鄭顯都選擇了站到一邊。 褚時維此時已經收起了剛才外放的情緒,順著男生的手指方向,慢悠悠地接過身邊人遞給他的一張紙,一邊擦鬢角和頭頂,一邊看著許池南。 這回是結結實實的對視。 這是他們倆的第二次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