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百川放下茶盅，目光落在攤開的兩份厚重的黑色文件夾上，里面記錄了紗霧成長的點滴，細到叁餐有什么都羅列的清清楚楚。

    晌午時分穆柏丞突然來訪，讓手下把一箱資料呈給他。他撿了兩本攤開查看，越看越詫異。隨后起身：

    “穆總，我一直不知道是你救了霧兒，真是罪過！之前我向孩子問起過往，她不愿多提，只是說和母親相依為命。我怕觸及她的傷心事，便沒再多問。原來一直是穆總暗中相助，對她細心照顧，她才能順利長大。承蒙您的幫助，彭某不勝感激！”

    他說完想要鞠躬，卻被穆柏丞攔下。

    “紗霧她并不知實情?！蹦掳刎┲毖裕骸拔耶敵踅咏哪康牟⒉粏渭?，是因為家父受難，我為了報仇才去找她?！?/br>
    彭百川表情一頓，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

    穆柏丞請他坐下，接著把那些恩怨一五一十地抖了出來。

    彭百川長久的沉靜了一會兒，最終無奈長嘆一聲：“看來老宋也對我隱瞞了過去的事，他只說我大女兒是抑郁而終，二女人和青虎幫不和招來殺身之禍，為此我還親自鏟除了青虎幫。沒想到……一切都是為了給愛玲復仇?！?/br>
    “今日向您坦白，是希望彭先生可以原諒我過去的作為，父母相繼過世使尚未成年的我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和壓力，出現了嚴重的幻聽幻視，最后不得不去巴黎接受兩年的心理治療?！蹦掳刎┨拐\道：“那時我不吃不喝，已在死亡的邊緣，最終喚醒我的是醫生的一句詰問。他問我難道不想活著給父親報仇嗎？最終我蘇醒過來，靠著復仇的決心才得以堅持到最后?！?/br>
    彭百川凝視著眼前的男人，眼底帶著賞識：“原來如此，想問又是什么原因讓你決定收手呢？我知道我二女兒的慘死，并不是穆總直接導致的?！?/br>
    一向目中無人的穆柏丞用如此低的姿態來跟他談，一定有別的意圖。

    果然，穆柏丞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彭先生，我想和紗霧結婚?！?/br>
    彭百川愣住，以為聽錯了話，直到聽到穆柏丞又重復了一遍。

    “彭先生，請您同意我和紗霧的婚事?！?/br>
    他將手里的茶盅拿起又放下，看著面前的資料沉吟道：“穆總不必如此自責，霧兒我會來照顧。這場悲劇亦有我的責任。作為父親虧欠女兒們太多，深感羞愧和自責啊。你保護了紗霧，對梅林有大恩。一報還一報，我該原諒你。我的女兒害死了你父親，你為他復仇。一命抵一命，因此，我們兩清了?！?/br>
    穆柏丞聽了卻沒有心寬：“紗霧可不這么認為，她因為過去的事情對我極度怨恨，不管我怎么彌補和解釋都無濟于事，見她如此痛苦，我心情也很沉重?！?/br>
    “我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你，最近她主動找我，卻跟我說的是——”彭百川頓了頓：“她想跟羽生零私定終生，讓我成全?！?/br>
    穆柏丞忽略了彭百川揶揄的眼神，淡薄的表情現出一秒的不悅，隨后很快被怒意取代。他冷呲一聲，語氣轉冷：““她對羽生零確實有可笑的執念。不過我確信，您不會把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嫁給一個不學無術，心術不正的偽君子?！?/br>
    “你說的沒錯，我是沒有打算把霧兒許給羽生家?！迸戆俅c點頭，卻話鋒一轉：“但我也從來沒決定和穆式聯姻。我敬佩穆總的才能和手段，你我亦敵亦友，對你我常有惺惺相惜之情。旁人說我們有很多相像之處，做事手段狠辣，總是出其不意。我覺得我們確實很相像，正因為如此，我很明白，你和紗霧不合適。紗霧乖順柔弱，需要一位耐心又溫柔的丈夫呵護。更何況，穆總絕沒有做梅林上門女婿的決心，所以您今天的請求，實在有些唐突?！?/br>
    穆柏丞聽到“上門女婿“四字，眉宇間顯出嘲諷：“我確實沒有做梅林上門女婿的想法。即使我愿意，穆氏集團也不會同意。不過梅林答應聯姻的話，我有信心協助紗霧打理好家族事業，許諾給梅林更好的未來。這不是您最期許的嗎？”

    “霧兒的婚事我確實很擔憂，但我不會逼迫她，經歷過這么多的生死離別后，很多事我已經看開。她是我唯一的后代，我只求她開心快樂?！?/br>
    “她的個性很不成熟，您確定要放任她自由發展？”穆柏丞繼續說：“雖然我脾氣不好，但您也看到了，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關心和愛護她。嚴格來說她是從我那里偷跑出來的，若不是因為她身份特殊，我早就把她帶回了海城?！?/br>
    “我想我理解你的心情。當你見證了一個生命的成長，就會產生父愛般的牽掛，對她總是難舍和思念?！?/br>
    “事情如果是這樣簡單就好了?！蹦掳刎┳猿暗毓雌鹱旖牵骸拔覍λ那楦幸獜碗s得多，既有父愛般的擔憂和牽掛，又有情人般的渴求，還有伴侶一樣的愛戀。如果沒有這么煎熬的話，我不會突然抽風一般從談判桌上臨時脫逃，沖動地跑到這里請求您讓我見她一面?！?/br>
    一臉老道的彭百川很快反應過來：“今天是穆氏和林氏的談判日？”

    “正是?！蹦掳刎┏姓J，調侃一句：“我的特助一人留在現場，想必在他心里已經殺死我一百遍了?！?/br>
    彭百川望著穆柏丞，覺得不可思議。

    誰會想到萬人之上的穆總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扔掉了百億的大單。

    自己的外孫女竟然俘獲了這只猛獸。

    他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穆柏丞以退為進：“紗霧對我而言是無法割舍的存在，過往十六年的默默付出，雖然沒有換來她的愛慕，但我不后悔。我可以和其他男人公平競爭，請彭先生務必給我機會?！?/br>
    彭百川無可奈何：如此強勢，他不給機會都不行啊。

    穆柏丞有點兒郁悶：“今天不請自來實屬無奈，是因為我無法聯絡到她。自從上次從海城分離我們就斷了聯系，我很掛念她，所以貿然來訪?！?/br>
    “穆總特意跑來，若不能讓你見到霧兒，顯得我不近人情了?！迸戆俅▽捨康溃骸皶r辰正好，大家一起吃頓便飯吧?！?/br>
    半個小時后，紗霧姍姍來遲。

    她剛醒來，泛著迷糊被傭人架著來到了會客廳。

    進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惺忪的睡意。一身櫻粉色的和服襯得膚若凝脂，未施粉黛卻面若桃花，烏發松散的束腦后，犯困的水眸媚態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