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說得親切,眼神卻兇狠,像一只被無故拋下的犬,埋怨的用犬齒威脅主人。 沉岫云被嚇了一跳,她沒有料到顏修齊會這樣孟浪,畢竟眼前的人在小說里可是大名鼎鼎的男主好助攻,在男主修行時指點迷津的第二導師角色。 所以失憶真的會讓人性情大變嗎?她腦子里亂成一團,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是下意識伸出手把身前的男人推開,顏修齊卻不依不撓的拉住她的手,淡淡的血腥氣縈繞在她鼻尖。 她忍不住有些心虛,卻還是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冰山雪蓮一般的男子霎時笑了起來,嘴角微微勾起,淡色的唇似乎也有了些血色,眉目舒展,冰雕一樣俊俏的面容一下子生動起來,幾滴還未干涸的湖水從他的眼睫滴落,她從未見過顏修齊笑得如此自如,像被熱酒浸透了的干漬花朵,濕潤而招搖,帶著醉人的酒香。 不知為何,她覺得心口發熱,忍不住自亂陣腳,猛地掙開了他的手,顏修齊也嘗到了甜頭,不再為難她,任她往湖邊走去,臉上的笑意未散,連帶著看水獸的眼神也不再那樣帶著敵意。 “小魚兒,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天色已晚,但對修士并無影響,況且他們的靈力已經得到了恢復,也不再擔心野獸的襲擊,經歷了這一趟險境,魔教現在又不知是如何下場,沉岫云只想趕快離開封魔崖一帶,否則要是那一群人找到他們,到時候她不僅會作為魔教二把手被唾棄,顏修齊要是恢復了記憶更是會把她抽筋扒骨。 那金黃的水獸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懸浮在水中吐了幾個泡泡,仿佛正在深思,然后輕輕擺了擺尾巴,往岸的另一邊游去。 隨著它的動作,地面又一次開始搖晃起來,只是晃得很輕柔,像睡久了的古樹忍不住伸展了身體,幾根埋在水面下的枝椏拔地而起,水面下的部分布滿了湖內的某種藻類,堆積在一團的泥土被帶著推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xue。 水獸就停在那洞口,在月光的照耀下,即使它的鱗片殘缺了一部分,依然純粹如鎏金,可令人瞠目結舌的是,洞xue中堆積著數具龐大的魚類骸骨,有的能看出來大致的輪廓,有的卻已經布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它們交織著堆積在一起,泥土之下還有更多,但已經無法辨別。 同時出現的,還有更多和它幾乎一模一樣,但體型要小得多的幼年水獸。它們在水里聚集,仿佛天上的流火都不偏不倚的落進了此處,映得池面通天的明亮,只是看過去,就足以攝人心魄。 這里原來是它們的墳冢。 她下意識疑惑在它落難時為何沒有同伴出來營救它,又想起顏修齊傷痕累累的手,他未必沒有用盡全力去找尋自己,大概是某種結界將他們阻隔在湖底,外界便無法干預。 與其說與水獸的博弈是一場廝殺,這樣看來卻更像是一場試煉。 那只同她博弈過的水獸轉身朝向沉岫云,初見以來的一切行動都變得有跡可循,象征著生命與力量的金黃鱗片和白骨群共處一地,更讓人感到其中的蒼涼和震撼。 她忍不住和身邊的顏修齊對視,面對這樣曠古的景象,兩人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唯有水獸在水中游動引起的水聲,讓一切顯得更加寂靜。 “原來你是這棵樹的守護神?!?/br> 過了好半晌,直到那幾根根系再一次潛埋,瑩瑩的白骨再一次不見天日,水獸從水中冒出半個腦袋,親昵的蹭她的手,她才被濕潤的觸感喚醒,愣愣的冒出一句話。 她與水獸無法用話語溝通,并不知道它們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多久,或許從那位神明隕落開始,它們就以這樣無知而虔誠的信念守護著祂的眼淚與故事。 “你們還真是厲害啊?!?/br> 對于此界的靈獸來說,脫離天生的環境并不是一件難事,水獸亦可上岸,陸獸亦可入海,尤其是看墳冢之中的數具即使歷經數年仍然充溢著靈氣的獸骨,它們之中必定曾有前輩修煉出靈智甚至人形,卻依然選擇鎮守在這無人訪問和供奉的邊界之地,世世代代,無怨無悔。 或許對于它們來說,外界的精彩早已在傳承之中被淡化,守護樹內的秘境變成了天命所在。 “你真的不和我走嗎?” 她不甘心的再一次發出邀約,水獸沒有做出回應,只是它的姿態已經表明了它的態度。 “也罷?!?/br> 沉岫云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伸手最后摸了摸它圓溜溜的腦袋。 “我以后會常來看你們的?!?/br> 幼獸們大多不安,并不愿意接觸生人,在他們談話之際已經開始往湖底潛去,水獸也知道此刻便是離別,竟發出一聲格外嬌俏的哼鳴,然后從水面一躍而上,彎曲的身體像另一輪桂宮的彎月,同樣的水花四射,接下來卻是平靜無波的湖面,再不見水中有半點碎金的身影。 “我們走吧?!?/br> 顏修齊見她望著水波消失的中央出神,還以為她正感慨離別之情,輕輕執過她的手,正要打斷她,卻見她轉過頭,一雙向來是眼波流轉的眼睛已經通紅,眼瞼發紅,泌出幾滴清淚。 “沉修齊......” 她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不至于口齒不清。 “我好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