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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對于打電動,她向來都很有自信,相信自己能夠獨自通關,甚至相信自己能夠輕易駕馭任何游戲。 只要她想,她就一定可以做得到。 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的,但她近來卻喜歡上和高人合力打電動通關的感覺。 喜歡,很喜歡,比跳舞、比她愛跳的街舞還要來得喜歡,所以她近來變得有點不合群,變得有點愛宅在家,連該去的街舞練習都連番缺席。 對于街舞,她更有自信,所以即使練習什么缺席數遍都不會影響賽果,她是這樣想的,所以當賽果出爐的時候,她根本沒法接受。 一定是評審的眼睛有問題! 一定是—— 「佩佩——不要不開心啦——雖然我們拿不到冠軍,但亞軍都很不錯啊……」街舞團友乙暖聲安撫道,還冒著生命危險抱著她的臂搖啊晃啊,搖得她的怒氣不減反增,不住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喝斥對方,開口遷怒他人:「哪里不錯?不是冠軍就不是冠軍——」 她純粹想抽回手而已,但礙于使出的無情力太大之故,以致街舞團友乙整個被甩開,險些跌倒下地,阿軍立即上前托住對方的背,順利阻止了一場悲劇發生—— 沒理會街舞團友乙臉頰一紅,阿軍確認對方已站穩后,便接手伸手拉住丁佩佩,安慰盛怒山羊這份苦差:「佩佩——勝負乃是兵家常事,不用太在意結果,重要的是過程!是過程??!佩佩,今次拿不到冠軍,下次再努力吧——」 卻挨了一噸罵:「吵死了——下次下什么次,我們今次應該得到冠軍的——根本是評審的眼睛有問題!」 「佩佩,今次來做評審的都是專業評審,出來的賽果自然是經過專業分析——」 「專業個屁,你這樣說即是說不是評審有問題,而是我們有問題啦?!」丁佩佩惡聲駁詰,微鼓的兩腮甚至開始被憤怒與不甘所擴充。 「佩佩,我不是這樣的意思——」 「不是這樣的意思,那會是什么意思?!」 「就是——」 「你不是想說我們這里的人有問題,那你是想說誰人有問題?!我嗎?」 眼看丁佩佩的態度越來越差,阿軍再也忍俊不住大發雷霆,開口教訓自己喜歡已久的女孩:「佩佩——我知道你拿不到冠軍很不開心,但不開心的人不只你一人,大家都有點不開心,可是不開心不代表可以向其他人發脾氣——」 丁佩佩聞言兩腮鼓得更厲害,彷彿再漲一點會爆開似的,她臉上的不悅之情表露無遺,但阿軍依然沒有閉嘴的意思,續教訓道:「更何況,今次的比賽未能奪冠,佩佩你自己才需要負上更大的責任——」 「我會有什么責任?」丁佩佩暴躁反問,稚氣的五官皺得更厲害。 「你經常不來練習,整隊人不夠合拍,出來的效果自然不夠好,那冠軍自然會落在其他有勤力練習的人身上——」 宛若心虛似的,丁佩佩激動反駁:「我哪有沒來練習?就算我沒來都不會有任何影響——」她把話說得理直氣壯,可兩頰卻矛盾地浮現兩片可疑的紅暈。 「不會有影響?現在『影響』不就擺在眼前嗎?」 「『影響』是什么?我都看不見有——」 「就是敗了給別人,拿不到冠軍啊——」 「這——」丁佩佩聽罷一時語窒,她想駁回對方的,但腦袋卻選在這時罷工,給她一片空白的抱歉。 「覺得我說得很對,無話可說了吧?」 受不了反駁無能的氣悶感覺,丁佩佩甩開對方離開,即使其他友人爭相前來勸阻,都照甩無誤,不讓自己待在這個令人不爽到極點地方—— 不爽不爽不爽,超級不爽—— 隨著不爽的感覺越放越大,袴褲下的兩腿行走速度更快了,彷彿要透過大踏步來消除持續于胸臆間蘊釀的郁悶感似的。 走著、走著,走了好一會,她才赫然發現自己跑回藝大去—— 而屹立于她眼前的竟然是音樂大樓。 音樂大樓不是她修讀的學系,但里頭卻有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存在—— 那就是——高人了。 她怎會糊里糊涂跑到高人那里來?她的身體真是變得越來越奇怪了——不但總是想找高人陪她打電動,現在還像是自有意識似的自動自發尋找高人? 事實上,這樣的情況都不難理解的,她會下意識找高人是很正常的事,皆因她每次不開心抑或是遇上疑難時,高人都會出現安撫她與及化解她的疑惑。 高人不只是說話很高深的那種人,還要是很好人,時常教她如何做人—— 她是打算將錯就錯找高人安撫她煩悶不已的心情的,她是走到半路中途才憶起今天是禮拜六,高人不會在學校里,她幾乎是立即打定主意離開大樓,但她偏偏卻在拐彎處聽見一把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的男嗓—— 「王子,我近來忙著考試都沒來關心你,你近來怎樣?」 這把嗓音,她不可能會錯認的—— 那是——皇上! 怎么皇上會在這里的?禮拜六不是沒課的嗎?怎么皇上會——不對,就算是有課都不可能會在音樂大樓上課—— 這個時候,她應該走出拐彎處來跟她心儀的皇上見一見面,但前衛的念頭馬上在腳準備踏出去的一刻打消。 高人之前曾說過她還未學有所成,要是貿然進攻皇上極有可能會適得其反的,所以曾勸導她一天還未學有所成,一天都不會主動接觸皇上,以免打草驚蛇,讓邪惡灰姑娘有機會又在背地里插她一刀,間接令皇上更加不喜歡她—— 因此,她沒有走出去。 不知道是單純為了服從高人的話,抑或是擔憂皇上會更加不喜歡她這一點—— 糾結復雜的心情尚未得以平伏過來,另一把熟悉的男嗓驀然響起。 「兒臣近來很好,父皇有心了?!?/br> 這把男嗓太過熟悉了,幾乎每次打電動時都會在她耳畔響起,幾乎每晚都會在她耳邊響起。 論霸氣,這把男嗓遠遠不及上一把男嗓。 不但霸氣欠奉,還溫吞得很,像極了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紈褲子弟,但偏偏能令她的心臟如得了痙攣似的抖顫不已。 「真的很好?沒受半點委屈?」 咦?皇上在說什么委屈?高人為什么會受委屈?誰敢在她的眼底下欺負高人?都不要命了?要是讓她知道是誰這么斗膽,她一定要那傢伙挨她幾記拳頭—— 「父皇有心了,兒臣真是沒受半點委屈……」 但高人的嗓音怎樣聽都像是受了不少委屈啊…… 宛若跟她有心電感應般,皇上下一刻便詢問了她想再要追問的:「真是沒受委屈?要是你受了委屈的話,你一定要跟我說啊——千萬別悶在心里——」 對對對,皇上說得一點都沒錯,要是高人真是被欺負的話,一定要說出來,她一定會義不容辭的為他出頭——要欺負高人的人吃不完兜著走—— 「父皇過慮了,兒臣的而且確沒受半點委屈啊……」 「沒受半點委屈的話,你近來為什么看起來這么憔悴?」 憔悴?高人看起來憔悴?有嗎?怎么她會一點概念都沒有?不對,高人多數坐在她的后方,她根本看不見他的臉,會發現不到他憔悴亦是很正常不過的事。 很正常不過,但此刻的她卻沒由來的有點耿耿于懷…… 「這是天生的,兒臣也沒法子啊……」 尤其是當那把霸氣男嗓道出一個她近來壓根兒沒為意到的事實時。 「天生個屁——你看起來比之前還要來得憔悴——」 憔悴……是因為經常陪她打電動的關係嗎?但高人從來都沒拒絕她的邀請,所以她以為高人和自己一樣精力充沛…… 來到這一下,她才記起高人的身子很虛,不像她這么強壯——不,是健康才是。 「兒臣只是近來患了選擇恐懼癥,才會因為決定不了吃中式還是吃西式而憂鬱……」 選擇恐懼癥?高人近來患了選擇恐懼癥?為什么高人都不跟她說他生病了?要是她知道的話,絕對不會邀高人上她的家陪她打電動什么——她一定會送高人回家好好休養,逼他躺在床上休息直到好回來為止。 「真的假的?」 「父皇,這是千真萬確的……」 「真的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婆欺負你?」 ?! 男人婆?誰?怎么她會一點概念都沒有的?她已經算是很常找高人了,為什么會從沒見著男人婆之類的物體?抑或是男人婆和高人一樣是修音樂系的,他們只會在課堂上碰頭,所以她才會一直都沒碰著這號人物? 她想不通、想不通,很想直接走出去追問高人,然后去好好修理那個和邪惡灰姑娘可惡——不,連高人這么虛的人都欺負,一定不是一個好人,應該是「比邪惡灰姑娘還要可惡」才是——總之,就好好修理那個可惡的男人婆一噸,別讓那個男人婆再有機會欺負很虛的高人—— 「她沒有欺負我……而且,她都不是男人婆……」 不是男人婆?皇上說那個欺負高人的人是個男人婆,但高人卻說對方不是個男人婆,那欺負高人的人究竟是—— 「不是男人婆就不會走路時總是大剌剌的,說話又大聲——」 走路時大剌剌和說話大聲有什么問題?這樣也算是男人婆嗎?那她豈不是「男人婆」的一份子? 「大剌剌的走路不會這么容易跌倒啊,說話大聲就不用擔心會聽不見她說話……」 「你為什么處處替那個男人婆說話?那個男人婆是不是曾威脅你要你小心些說話?」 還用黑幫口吻威脅很虛的高人?簡直是欺人太甚!她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她一定要用拳頭讓那個可惡的男人婆好好反省—— 「她沒威脅兒臣?!?/br> 「那一定是要脅——」 無論是威脅或是要脅都是欺負高人!她都不會放過那個可惡的男人婆—— 「父皇過慮了,她都沒有要脅兒臣?!?/br> 「真的假的?要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你一定要跟我說,千萬別憋在心里啊——」 「父皇,請放心,兒臣既沒被威脅,也沒被要脅,更沒難言之隱……」 「是就最好,說起來,我現在都有點后悔了,我不應該要你假裝追求那個男人婆的……」 要高人假裝追求男人婆?什么意思?即是高人是受到皇上任命追求那個男人婆,結果反過來被男人婆欺負嗎?縱然在情在理都像是高人不對在先,但高人只是有令在身,不得不從……就算有罪亦算是情有可原啊,怎樣說都不可以欺負高人的——總之,欺負高人就是不對!她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絕對—— 絕對—— 絕對—— 但除了這個絕對外,內心沒由來的冒出另一個絕對…… 一個令她感到迷惘的絕對。 她和高人明明只是朋友、是兄弟,但她卻打從心底里不想看到高人和別的女生走在一起的畫面,即使對方是男人婆,和高人放在一起有點像搞耽美,她還是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不只不想看到這個的情況,也不想看見高人追求別的女生,即使對方是男人婆,她還是會因為聯想而感到胸口翳悶…… 她理解不到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不過沒關係,她會在皇上和高人聊天后向高人討教——她是這樣想的,所以沒想過自己會希望不曾聽見他們的對話。 「父皇是信任兒臣才找兒臣幫忙,兒臣感到萬分榮幸,父皇無需自責?!?/br> 「榮幸個屁——我不應該為了保護米米而要你犧牲的——」 為什么保護邪惡灰姑娘而要高人犧牲?什么意思?難道現下高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邪惡灰姑娘的?不對,依照皇上剛剛的說法,應該是皇上為了保護邪惡灰姑娘才找高人幫忙,而高人則是為了幫皇上的忙才會被男人婆欺負的—— 縱然明白高人不是為了邪惡灰姑娘而做任何事,但這種間接為邪惡灰姑娘付出犧牲,還要慘被欺負的說法令她原是翳悶的胸口更翳悶了…… 她不知道心里為什么會這么不舒坦,只知道她有很多問題需要高人指點迷津—— 「為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不擇手段乃是人之常情,父皇無需過份自責——」 「就算再不擇手段,都不應該要朋友涉險受委屈——」 「父皇真是太過慮了,我真是沒受委屈,更別說是涉險?!?/br> 「但我聽天地線說那個男人婆很愛用拳頭扁人的——」 愛用拳頭扁人?這個男人婆究竟是什么名堂?她怎會一點概念都沒有? 難不成高人會虛是因為那個男人婆?那個男人婆果然是不扁不行—— 「那是個別例子而已,天地線有時會用一些比較夸大的形容詞……」 「天地線蒐集回來的情報有時確實是有點夸張失實的,但我今回倒是認為天地線沒有夸大那個男人婆的暴力程度——」 「父皇會認為沒有夸大,是因為父皇先入為主認定對方不是一個好人?!?/br> 「連米米這么柔弱的女生都欺負,不會是一個好人——」 那個邪惡灰姑娘根本一點都不柔弱——皇上怎么還是這么昏庸的? 「其實父皇何有想過女生間的欺負有可能是一場誤會?」 「會是什么誤會?米米都說了她被那個男人婆摑了一巴掌——」 男人婆摑了邪惡灰姑娘一巴掌……這么大快人心?皇上有什么好心痛,那個邪惡灰姑娘根本就該打!換作是她的話,一定要邪惡灰姑娘凈吃她幾記拳頭,讓那個膽敢誣衊她的邪惡灰姑娘成為天上的一顆星星——且慢!誣衊? 她隱約記得邪惡灰姑娘曾誣衊她出手摑—— 如此推敲回去的話,皇上口中的男人婆不就是她? 換言之,那個欺負高人的人不就是——她? 換言之,皇上要高人假裝追求的人不就是——她? 心猛烈一震,不可能吧,這樣說跟在說高人是為了假裝追求她才接近她有什么分別?高人對她這么好,怎會這樣對她?高人是有點小器,曾生過她一個月之久的氣,但高人事后還是對她很好,應該是說比之前還要來得好—— 更何況,當初是她主動要求高人輔助她倒追皇上的,高人根本不可能是為了假裝追求她的——一定是哪里有誤會,一定是—— 「有可能是女王子不小心碰到米米,米米誤會了那個輕微碰觸是一巴掌吧……」 ?! 女王子…… 女王子…… 整個藝大里,就只有她一人被稱為「女王子」…… 就只有她一人…… 所以他們提到的男人婆顯然是她丁佩佩本人。 在這個時候,她應該走出去澄清自己既不是男人婆,也不曾掌摑過邪惡灰姑娘,不,她一定會這樣做,因為這樣做才符合她丁佩佩的風格,但袴褲下的兩腿卻像是被牢釘在原地,始終未能動彈分毫,任她怎樣使勁都沒法挪動半分,僅能僵在原地聆聽他們口中的每字每句。 「輕微個屁——如果真是輕微的話,米米的臉哪會腫得像個豬頭一樣?」 「父皇別這么武斷,說不定當中另有內情呢……」 「還會有什么內情?一定是男人婆出手傷人——」 「父皇可有想過米米臉上的傷極有可能是『別人』造成的?」 「怎可能是『別人』造成的?是米米親口跟我說是男人婆出手摑她一記耳光造成的——」 「兒臣知道是米米說的,但父皇不是沒親眼目擊事發經過嗎?」 「我有沒有親眼目擊事發經過又有什么關係?難道米米會騙我嗎?」 「父皇啊……」 「總之,情況就像米米跟我說的,男人婆在我面前演遇溺的事被米米無意中聽見了,男人婆為了掩飾真相就出手傷米米、威脅米米,不讓米米揭發她的惡行——她該不會是跟你狡辯說她沒做過這種事,而你又相信她的話吧?」 「兒臣——」 乍聞那把熟悉的男性嗓音準備開口說話,違背大腦意思的兩腿移動了,再一次早大腦一步反應,走出這個和她風格完全相違的地方,在四道驚愕難分的目光底下,明刀明槍的迎擊那兩個正在背后談論她的男人—— 「我承認我走路是大剌剌的——又吵、說話又大聲——也的確曾在你面前演遇溺——也的確想過痛扁邪惡灰姑娘一噸——有時造夢見到她都忍不住海扁她——但我從來都沒有出手摑過邪惡灰姑娘——也從沒在高人面前狡辯過什么——這一點高人可以作證——他當時都在場——我們只不過是在服製教室外頭偷聽到邪惡灰姑娘跟別的女生說她也是像我一樣在你面前演遇溺而已——我承認我當時有打算衝出去扁人——但高人及時拉走了我——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大可以問高人——高人當時都在場——他可以替我作證的——」 「你說米米跟別的女生說她跟你一樣在我面前演遇溺?」皇上語帶質疑地問,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盡是懷疑,令她感到大為不爽,立即拉高人陪她一同作證。 「對!這一點,你大可以問高人,高人當時都在場的——」 皇上聞言震驚萬分,懷疑的目光里增添了幾分被背叛的不快情緒:「王兒,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你當時都在場嗎?你為什么不將這件事告訴我?」 「因為高人說你是——」眼看為憑,不會相信片面之詞的人——她想這樣代高人回答的,可高人卻神色略顯慌張的趕在她開口前奪回發言權:「其實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不太清楚?!?/br> ?! 風水輪流轉,這回,震驚的對象換成是她來著。 「不、不太清楚?」 高人說他不太清楚?他當時明明都在場,明明…… 明明是他帶她去服制教室偷聽邪惡灰姑娘自拆西洋鏡的,明明是他拉她離開力勸她別出手修理邪惡灰姑娘的——明明是他告知她邪惡灰姑娘的邪惡的——明明是他讓她見識到邪惡灰姑娘邪惡的一面——但他現在卻說他不太清楚? 「你怎可能不清楚——明明是你帶——」我去偷聽邪惡灰姑娘的—— 她打算這樣說的,但證供還沒說完,便被一把事不關已的淡漠男嗓蓋過。 「我當時不在場?!?/br> ????! 不在場? 高人說他當時不在場,高人當時明明—— 高人為什么要撒謊,高人為什么要—— 察知兩道懷疑眸光投放到她的鮑伯頭上,丁佩佩急忙匡正對方的說法:「你說謊——你當時明明——」 可糾正的部份卻在一襲溫暖來襲時成了沒意義的嗚嗚聲—— ?! 丁佩佩定睛察看,結果驚愕的發現自己的嘴巴被一隻泛溫的大手掩著,而大手的主人顯然是——高人的! 「嗚嗚——」為什么?高人為什么要掩著她的嘴巴? 她大惑不解,欲伸手拉走那隻阻止她大爆內幕的大手,可兩手卻因為那條環抱她兩臂的長臂而未能如常發力。 即使她使盡全身氣力都未能解開箝制,連像平日那樣鼓起兩腮這么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僅能持續如小獸般發出沒意義的嗚嗚低叫來宣洩內心的不滿。 為什么她會掙不開高人的箝制?為什么? 腦袋里越來越多問號,然而隨著問號而生的是令她身心抖顫的恐懼…… 因意識到自身被背叛而滲透出來的恐懼。 尤其是當頭頂傳來他體貼的嗓音時,蘊釀于胸口處的恐懼傾瀉而出,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凍結掉她每一根正在運送熱血的血管,于瞬間奪走她的體溫。 「父皇,到補課時間了,請先回去上課,這里交給兒臣處理好了——」 皆因她有能聽懂這番話的真正意思。 聽似體貼,實際上卻是打發。 高人正在打發皇上—— 高人正在打—— 要是皇上現在被打發,她就會含冤莫白,永無翻身之日—— 想罷,丁佩佩更使勁掙扎,可任她怎樣用力都沒法甩開那個很虛的男人,那個理應只消稍為用勁就能甩開的男人—— 故此,她惟有萬般不情愿的呆在原處聆聽霸氣腳步逐漸遠離自己的聲音。 待身上箝制得以解除時,那抹王者身影已消失了蹤影。 在這個當口,她理應趕去電影大樓向皇上解釋清楚,亦應該花時間讓皇上明白她并不是他想的那種人,是邪惡灰姑娘三番四次從中作梗,破壞她的形象才是…… 在這種時候,她理應落力向心儀對象剖白真心,可她卻沒有這樣做,非但沒把握黃金二十四小時,還向那個在關鍵時刻出賣自己的男人大興問罪之師。 「你何時變得這么大力的?!」 「我沒變大力?!雇踝榆幒啙嵏?,他極力維持表情淡定,但那張向來波瀾不興的面容如今落在她眼內卻成了瞞騙技倆下的產物。 「即是說你一直以來都是在假裝小力——」丁佩佩斷言道,一張小臉上滿佈因為過度受傷而衍生出來的憤怒。 「我沒假裝小力,我一向都是小力的?!雇踝榆幉粦C不火地糾正,乍聽似事不關己的口吻聽得她一股怒氣直沖腦底,出來的口氣更衝。 「你騙我!要是你不大力的話,我剛剛怎可能會動不了——」 「你沒聽過有句話叫做『以柔制剛』嗎?」王子軒耐心解釋,卻遭到非常激烈的反駁:「什么『以柔制剛』?!你根本就會武的!但你卻騙我說——你很虛——」 「我從沒說過我很『虛』,是你覺得我很『虛』而已?!?/br> ?! 「你騙我!要是你不虛的話,你之前又說吃我一拳會死會英年早逝——」 「我只是會點借力打力而已,硬吃你一拳自然會死會英年早逝——」 「你騙我!要是你只會點借力打力的話,我剛剛不可能會甩不開你——」 「那是因為我也會一點小技巧,我不用跟你較勁,只要我鎖住你的關節位,你都會動不了,不是會用蠻勁才能制服別人,會一點小技巧都可以……」 他耐著性子解釋當中原理,可她卻半句都沒聽進耳內,還作出無理指控。 「所以你是為了假裝追求我,才故意讓我看見邪惡灰姑娘的真面目?!」 「一件歸一件,你不能夠將兩件事硬扯在一起……」 「什么『一件歸一件』?根本就是同一件!」 得悉丁佩佩氣在心頭語無倫次,王子軒沒傻到跟她理論,僅向她剖白心跡:「我不是為了假裝追求你才——」 可心底話尚未得以見天便被硬生生給打斷:「如果你不是為了假裝追求我的話,為什么要讓我看到邪惡灰姑娘的真面目?」 王子軒也沒惱,迅速重整其鼓,苦口婆心的交代:「我想你知道真相?!?/br> 可他真誠的交代卻再次遭到猛烈的抨擊。 「想我知道真相就不會不跟我說皇上找你來假裝追求我來保護米米——」 深吸口氣,王子軒強捺著因委屈而生的不滿再作解釋:「佩佩,我當時不跟你說一來是因為時機尚未成熟不好開口,二來是因為我不想你不開心——」 無奈他得到的依然是態度欠佳的回應,令他胸口更鬱更悶的回應。 「什么時機?什么時候才叫『成熟』?我現在都很不開心——」 縱然如此,他還是硬著頭皮解釋,希望能夠平息她的怒氣,希望不要被她討厭。 「佩佩,我不想令到你不開心,但當時真的不是一個開口的好時機——」 可他最終還是在她咄咄逼人的追究下敗陣。 「當時不是一個好時機,那之后呢?之后都沒有一個開口的好時機嗎?」 間接讓自己片刻的遲疑成為了指證自己最有力的證據。 「你果然是在騙我——」 在這個關鍵時刻,他應該矢口否認,應該,可他卻啞然無語,忤在原處接收一個個令他心頭發痠的指控,他根本無從反駁的指控。 「你果然是在騙我,一直都是在騙我——」 「你果然像寧寧說的那樣是個大騙子——」 「我原本都不信的,怎知道原來你真是在騙我,一直一直都在騙我——」 正因為無從反駁,他好晌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摻著愧疚的沙嘎嗓音。 「佩佩,我騙你都是為你好——」 變相等同承認欺騙的一句,如利刃刺痛了她的心,也摧毀掉她一直以來對他的信任。 「為我好?為我哪里好?」 換作是從前的她,她一定會嘗試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可她現在除了衝著他歇斯底里大叫以宣洩滿腔怒氣外,什么都不想做,更遑論說是卯起勁思考—— 「我現在什么都輸了,這樣的結果讓你滿意了吧——」 她是在說氣話,他不是不知道。 在這個時候不宜跟她嗆聲,他不是不知道。 但任他再冷靜理智,終究是個人,是個有血有rou的人,還是會因為被誤解而感到受傷,還是會因為自己的心意被再三質疑而控制不了過于負面的情緒。 驀然,他聽見自己忍俊不住開口指正她,指出她錯得離譜的錯誤觀念。 「難道你認為令一個根本不喜歡你本質的人喜歡你就是驘了嗎?」 他知道她生氣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他知道,但還是…… 「有什么問題?只要他喜歡我就行啦,不好的地方改了就可以了——」 抱著僅存一絲希望糾正她的想法。 「為了迎合對方喜好而改變只會令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不再是自己——」 「哪有什么問題?我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抱著僅存一絲希望…… 「難道你覺得為了愛一個人而沒了自我都沒關係嗎?」 可他得到就只有她愛得義無反顧的固執嗓音。 「愛一個人就要為對方改變——」 結果愛到最后,他得到的就只有她愛別人愛得義無反顧的固執嗓音。 「皇上一定會喜歡我——只要是我喜歡的人,都會喜歡我——」 他不想重挫她的自尊心,不想,但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重挫這個一而再、再而三為了別人重挫他的女人—— 然后,他有生以來聽見自己失控的憤怒嗓音,讓一切都失控的嗓音。 「但那個人根本不喜歡你,你怎樣做都不會喜歡你——」 然后,一切都失控了。 「你騙我——你之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 「你說只要我肯改掉自己的王子習慣,皇上就會喜歡我的——」 「你說你會幫我追倒皇上的——」 「你說——」 或者,早在他決定了假借友人名目來接近她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這一天的到來。 「我之前會這樣說是想讓你察覺到這個男人由始至終都不適合你——」 一開始動機不純,得到的亦只會是這樣…… 「我從沒說過要你令我察覺到這些——」 就只有一片壞掉的亂象。 「但這些全部都是事實,你無論如何都得接受——」 「我為什么得接受?!既然是我可以改變得到的情況為什么得接受——」她不假思索地反駁,既沒半點猶疑,也沒半點遲疑,依然是一貫的理所當然。 既能送他上天堂,亦能打他下地獄的理所當然。 相當而然,他正被打落地獄。 所以,他現在做的只不過是垂死掙扎。 「因為這些都是鐵一般的事實,不是你自我感覺良好就能解決得到——」 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死。 可他卻悲哀的發現原來置之死地后的生不會出現在他的身上,就在他親耳聽見她開口區分他們的時候。 「就算是事實都不需要你多管間事——這是我跟皇上的事——」 所以,不用再管時機不時機的問題了。 皆因一切都毀掉,毀得乾乾凈凈。 所以,他們的瓜葛都該結束了,該平靜地結束了,就像不曾存在過似的。 強行扯唇,他微笑撂下謝幕的一句,便轉身離去,讓一切都平靜地結束。 「丁小姐,為此,本人感到非常抱歉,是本人太過好管間事了,還望丁小姐大量勿見諒?!?/br> 平靜,非常平靜,一路上都很平靜,寧謐怡人,彷彿回到他們重遇前般。 他的心湖平靜無波,不會再因為她的話、她的一顰一笑而再起一絲波瀾。 當時,他急著找回那份能帶給他安全感的平靜,頭也不回的,壓根兒沒看到她的表情,沒看到那張只剩下受傷的小臉,也沒看到她眼中的內疚掙扎—— 丁小姐…… 他喚她做丁小姐,他喚她做丁小姐…… 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喚過她,從來都沒有…… 她想開口回話,很想,可唇張開了,聲音卻哽在喉間不上不下,僅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向她展開一個非常專業的業務性笑容,然后優雅地轉身離去—— 她想追上去,但身體卻像是被石化似的動彈不得,任她怎樣用力都沒法挪動分毫,連聲音都溢不出來,僅能一直看著那抹熟悉不過的背影,一直看著他踩著如常優雅的腳步逐漸遠離,一直,一直,直到他完全走出她的視線范圍。 這個時候,她應該會做些什么…… 不甘示弱的怒沖沖離開、站著大叫或發出沒意義的嚎叫,可她通通都沒做,還宛若失去語言和活動能力般,放任那股陌生恐怖的疏遠感流遍百骸。 ……他把她當成是陌生人來看待了。 如今,在他眼中,她連同學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