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天，陵川迎來入冬后的首次強降雪，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也是在這一天夜里，余聲陽醒了。

    時隔兩個月，他終于醒了。

    簡凈秋是第二天下午才知道的，這段時間以來，或是因為情緒壓力過大，也或許是太過疲勞，她右眼充血，眼角的眼白已經看不到了，全是血色。

    為此，陸其琛不準她到醫院去，派人將她看在公寓里，連門都不讓她出，吃的也由人送進去。

    接到姜嘉好電話的時候，她手都在抖，她掐了一把自己，生怕是在做夢，但幸運的是，這不是夢。

    姜嘉好告訴她，余聲陽現在人是醒了，但是還不完全清醒，他說不出話來，也識不清人。

    而這些消息都是林景朝告訴她的。

    外邊的人攔著她不讓她出去，她打電話給陸其琛，那人沉默了許久，說要等他過來送她去，她闖不出去，只能等著他。

    對于余聲陽突然醒過來這件事，陸其琛有些震驚，之前他從國外請回來的那些醫生個個都說希望渺茫，他都做好下一步計劃，讓她跟他結婚了，他竟然醒過來了。

    見到簡凈秋，陸其琛第一件事是查看她的眼睛，還好，修養這幾天，血色已經退了，眼角只能微微可見一點紅。

    他問她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著急著去見那人，應付著說沒有，并催他快一點。

    陸其琛臉色陰沉沉的，韓昭在后視鏡里瞥見的時候，嚇了一跳，他扶正鼻梁上的眼鏡，又悄悄看了眼簡凈秋，她低著頭，注意力全在手機上，壓根看不見身旁人的臉色。

    中途，姜嘉好打電話來問她到哪里了，說余聲陽不要任何人靠近，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她說的不全，等簡凈秋到了醫院，她才知道余聲陽失憶了，他不記得任何人，也不記得她，只單記得她的名字。

    兩月不見，余聲陽頭發長長了許多，臉色病態，人也消瘦了許多。他靠在病床上，嘴里喊著簡凈秋，卻不知她就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時短暫的停留了一秒，而后又向別處看去。

    或許這一刻，大腦空白的他，不知道是要找簡凈秋這個人，還是以為自己就是簡凈秋。

    他不讓人靠近，他mama也不讓簡凈秋靠近，她站在他家人身后，輕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病床上的人猛然怔住，然后就開始大顆大顆的掉眼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只知道聽見那個聲音，看到那個人的臉后，一瞬間，他便被無盡的悲傷填滿。

    余聲陽的記憶一片空白，他無法在腦海里搜尋到關于在場任何一個人，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他心生恐懼。

    唯獨看到她，她不一樣，被悲傷席卷的同時，他還感受到了喜悅，兩種感覺交織，令他有些呼吸困難起來，他艱難地朝她抬起手來。

    簡凈秋早已淚流滿面，她看到他抬手，她也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搖搖欲墜的手，但余聲陽mama很憤怒的擋在她面前，不讓她靠近，她哭著求她mama：“阿姨，求求你，讓我看看他吧……”

    他mama不聽她的哀求，直把她往外推。

    姜嘉好看不下去，上去幫她，“阿姨，你看不出來，余聲陽他現在只要秋秋一個人嗎？”

    他mama依舊不聽，直到余聲陽忽地吐出一口鮮血來，她才放開她，撲倒在病床前，去呼喊余聲陽的名字。

    余聲陽被再次推進手術室，也再一次陷入昏迷。

    跨年夜那天，陸其琛帶著簡凈秋在東湖廣場看煙花，在湖邊，他點了兩根仙女棒，自己拿了一根，另外一根遞給她。

    她看著銀白的光從明亮變得暗淡，最后消失不見，也沒有接過來。

    “不喜歡嗎？”陸其琛問她。

    她沒有說話，陸其琛也沉默下來，韓昭告訴他，女孩子都喜歡這個的，還說只要把女孩子哄開心了，什么都好說。

    他不是不會哄，從前身邊的女人，他說一兩句好話就能被哄得高興得不得了，再不濟送一點禮物、給一點錢，能抱著他的手，直夸他好。

    但簡凈秋不一樣，和她們誰都不一樣，他好話說了，禮物送了，她連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甚至那些禮物她反手就能扔在垃圾桶里，她是她父母富養出來的女兒，金錢對于她來說只是一串數字。

    他，好像拿不出什么來哄她開心了。

    旁邊不遠處，有一對情侶爆發了矛盾，女孩子低著頭看上去很生氣，男生很著急的在道歉，但男孩子話都沒說完，女孩子猛地轉過身，壓根不想聽男生的解釋。

    陸其琛撤回目光，看向身旁的人，不禁想她耍起小性子是什么樣，想了半天，腦袋依舊空空，因為沒見過，所以他想不到。

    她微微仰著頭，眼不眨的看著漆黑一片的夜空，他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問她：“在想什么？”

    本以為不會得到回答，她卻扭頭看向他，目光輕飄飄的落在他臉上，她說：“以前的人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在想，倘若真的有神明在天，我想求他們，睜眼看看，看看你陸其琛的所作所為，真該千刀萬剮?！?/br>
    聽著她滿懷恨意的話，陸其琛嘲弄地笑笑，回應她道：“不用求什么狗屁神明，簡凈秋，能將我千刀萬剮的人只有你?！?/br>
    “所以好好吃飯，好好養身體，別到時候連刀都握不住?！?/br>
    說完，他牽起她冰冷的手，捂在懷里。

    之后，直至過完新年，余聲陽都沒有醒的跡象，但好在，在醫生的多方勸說下，余聲陽mama同意簡凈秋見他，并和他單獨相處。

    簡凈秋在坐到病床前的那一刻便淚流不止，她拉著他的手，看著他消瘦發白的臉龐，一聲一聲的說：“余聲陽，你以前一受傷就總說，簡凈秋同學你親親我吧，親親我，我就好了，可現在我都親了多少次了，你怎么還不醒過來？”

    “余聲陽，你不聽我的話了，是不是？”

    “余聲陽，我要生氣了，生氣了就再也不理你了?！?/br>
    “你醒過來看看我吧，余聲陽……”

    她低下頭，額頭貼著他的手背，小聲抽泣起來。

    陸其琛就坐在旁邊，聽著她說著那些從不曾對他說過的話，嫉妒得牙都快咬碎了，也是現在，他終于能想到她耍小性子時候的樣子了，她大概會擰著眉頭，臉上帶著慍怒，聲音卻依舊溫柔地說：“陸其琛，你看不出來我生氣了嗎？”

    他會怎么做呢？

    大概是笑笑，然后抱住她，不先說道歉的話，而是先不要臉的親她，親到她說不生氣為止。

    可此刻他清楚的明白，這樣的事永遠不會發生在他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