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小丘雙目空洞無神、表情僵硬,彷彿是被惡靈附身,而他身上的手鐐、腳鐐竟不翼而飛。 小丘沒有回應妘曉熒,雙手握著兩根鐵柱,雙臂用力,源源不絕的暗系真氣自掌心輸出,如變戲法般把兩根結結實實的鐵柱瞬間侵蝕掉。 這股力量比傲影有過之而無不及──妘曉熒心中暗忖,直至小丘轉身就走,她才回神過來,衝了出牢房。 眼前的畫面更令妘曉熒吃驚,窄狹的通道內躺著七、八具獄卒,他們均受了致命傷,有些更是被攔腰一分為二,死狀慘然,而唯一相同的特徵,是尸體的傷口均剩留著紫色的氣流,宛如一群永遠吃不飽的螞蟻,慢慢侵吞著一副副殘肢軀骸。 妘曉熒用rou眼探索小丘的所在,發現他以極為鬼魅的身法移到其他牢房面前,輕輕揚手,便把困著監犯的木柱如沙子般抹走。 十數名監犯涌到通道,紛紛向小丘道謝,但小丘并沒有沉醉被擁戴的感覺,淡然道:「我剛才向獄卒迫供,他們說今晚北門守衛比較少,你們拚命衝出去,應該有一半以上能逃得掉?!?/br> 那些監犯沒有細問,怕錯過了今晚的良機,馬不停蹄衝出大牢。 向來都是妘曉熒決定下一步的去留,現在卻是角色對調,她尾隨著小丘離開了大牢,便聽得北面叫喊聲震天,不少士兵從營寨走出,紛紛拿著兵器往北門而去。 而小丘卻像是早有所料,甫踏出大牢便毫不猶豫,一直往南門而去,把每個遇到士兵瞬間殺死,不讓對方有呼喚同伴增援的機會。 直至他們輕易突破了南門,進入了附近的樹林,妘曉熒才意識到小丘釋放監犯的目的,并不是對他們起了惻隱之心,而是讓他們作利誘,減少自己脫身的障礙。 妘曉熒看著小丘的變得寬大的背影、決絕的步伐,知道小丘已經如她當初的所愿,變成跟傲影一樣,無情、決絕、不拘小事的英雄,或者應該是梟雄。 她既心感安慰和為之唏噓,目標達成了,卻沒有預期的滿足感。她知道除了小丘變了,她自己本身也變了,但現在的她卻無從判斷,這份改變是好?還是壞? 就在妘曉熒百感交雜的時候,小丘忽地仆倒地上,她連忙上前一探他氣息,發現他的真氣極為薄弱,隨時有性命之憂。但眼下他們仍在雷家軍的勢力范圍下,也不敢長期逗留,只好攀山涉水,尋找一個難以被發現的安全地方。 受體內的馀毒影響,妘曉熒的體力尚未完全恢復,揹著小丘穿山越嶺,走上了一兩個時辰已顯得十分吃力。加上她從未深入雷家堡的勢力范圍,對附近的地勢環境并不熟悉,往往白走了很多冤枉路。 將近黎明,妘曉熒終于在低谷之處找到一個洞xue,她貼著石壁摸黑內進,黑暗中驀地寒光一閃,緊接著一道人影撲出! 妘曉熒側身一閃,及時避開了匕首,對方顯然不是會家子,刺擊落空后也不變招,更有向前摔倒之勢。妘曉熒一腳踢向他的屁股,害他跌了個狗吃屎,匕首脫手,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你……」 「別殺我!別殺我!小人只求安安隱隱渡過馀生,求你們放過小人的狗命?!箤Ψ轿创龏u曉熒把話說完,已驚慌地抱頭顫抖求饒,他見妘曉熒久久未動手,便稍稍移開了手臂,往妘曉熒一瞧。 「是你?」妘曉熒和那人皆一臉錯愕,而妘曉熒確定對方身份后,登時放下了戒心,道:「你怎會在這里?」 「圣女大人?傲教主?幸好是你們,還以為遇到傲教主,不,傲義派出的追兵?!鼓侨苏侨~松筀,只是眼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難以相像他是那個妙手回春、地位顯赫的魔教神醫。 葉松筀狼狽出走,總壇必然發生了什么大事,他亦不足以信任,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確保小丘的性命──妘曉熒權衡輕重,便先讓葉松筀先替小丘把脈。 葉松筀用手指感受著小丘微弱的脈搏,思索了一會,道:「傲教主只是虛耗過度,只要好好休息一下,便無大恙?!?/br> 「只有這原因,沒有染上劇毒?」妘曉熒質問。 「小人行醫多年,是否中毒,小人一把脈便能察知?!谷~松筀撫著鬍子,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 「那么,如果是雷家的『天心喪命散』呢?」 此話一出,葉松筀嚇得幾乎把鬍子扯了下來,便聽得妘曉熒冷冷說道:「你曾經說過這些雷家的獨門毒藥,中毒之后不會立即呈現徵兆,待毒發時已經回天乏術。但是,我已經查清楚雷家軍根本沒有什么『天心喪命散』?!?/br> 「這……」葉松筀鐵青著臉,不敢與妘曉熒對視。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箠u曉熒啪了一下手指,指頭生出一團耀眼的火炎,道:「我雖然手無寸鐵,但要殺你還是易如反掌?!?/br> 「圣女大人饒命!」葉松筀嚇得跪在地上,叩了幾下響頭,道:「一切都是傲義和佘坤指示小人,小人不敢不從而已?!?/br> 妘曉熒知道葉松筀心中所慮,便道:「放心!既然你不是主謀,我非但不會為難你,還會保你安全,快說!」 「一切就要由攻打雷家堡開始說起……」 雷家軍和魔教本來并無私人恩怨,但朝廷一直視魔教為眼中釘、rou中刺,所以雷家軍對逮捕魔教中人方面向來不遺馀力,結果因為纖滅一個魔教分舵而令兩股勢力產生嫌隙。傲影以義為先,在情在理應為教眾報仇,于是便率眾攻打,還受害教徒一個公道。 雷家軍本以為會面臨一場九死一生的惡戰,不料戰事還未到白熱化階段,天下無雙的傲影竟被流箭所傷,戰事亦因而告一段落。 傲影的傷口雖然鄰近心房,但憑著他堅韌的體魄,休養幾天便可痊癒。而『天心喪命散』只不過是子虛烏有的事,傲影中的是經膳食吸收的慢性毒藥,適逢他身子因受傷變得羸弱,毒性便一下子爆發出來。而指使人暗中在膳食落毒的正是傲影的親弟弟──傲義,他一直都對魔教教主之位虎視耽耽,當然他不好意思擺出爭權奪位的態度,于是便讓佘坤當丑人,并縱容他結黨營私,以便日后取而代之。而小丘跟妘曉熒初次見面時,所遇到的兩名黑衣人,也是傲義指示來行刺小丘的。 葉松筀說:「傲義知道我能診出傲影大人慢性中毒,所以不惜大灑金錢,要我對傲影大人的身體狀況住口不提?!?/br> 「那么,傲影大人偶然出現的衰弱期也是因為慢性中毒所致嗎?」 「這方面我倒不敢肯定了。不過,都怪當時我利慾薰心,才斷送了傲影大人的性命?,F在回想起來,倒是有負傲影大人的提拔之恩,這段日子我可是食不安寧、睡不安寢??!」 原來一切都是傲義的陰謀,妘曉熒想起他虛偽的嘴臉,不禁咬牙切齒,欲立即狠狠刺他一劍。她亦興幸傲影沒有一早把小丘兩母子接回總壇,不然恐怕難逃毒手。 妘曉熒又問:「既然你選擇為虎作倀,怎么現在又被傲義派人追殺?」 「我以為事成之后可以置身事外,和佘坤等人共享榮華富貴,但佘坤在一次酒醉后吐出欲殺我滅口。常言道『酒后吐真言』,趁他們還未行動,我便星夜執拾細軟離開,可是很快便被追兵追上,若不是我命大,恐怕今天不能活著見你們了?!谷~松筀說罷便泣不成聲,彷彿自己只不過無辜的受害者。 妘曉熒雖不齒葉松筀的所作所為,但她曾有言在先,不會為難對方,正躊躇著如何處置這個叛徒,完全沒察覺一道身影從后繞過自己。 小丘無聲無息來到葉松筀的面前,輕盈的身軀內,彷有一股沉重的黑暗力量不斷膨脹,他的手指輕描淡寫的在黑暗中一劃。 紫色的真氣如猛獸般噬向葉松筀的喉嚨,傷口如剛成熟的鮮花綻放,熾熱的鮮血在石壁上炸出鮮紅艷麗的烙印。 何其突然、何其狠辣,而最令妘曉熒詫異的是小丘竟沒散發出一點殺氣,也不知是他隱藏功夫了得,還是已把殺人視作家常便飯。 妘曉熒沒有追問小丘為何把葉松筀殺死,因為她也覺得這個叛徒死有馀辜,而更大的原因,是小丘散發著一股至尊無上的霸氣。這種感覺就如以前她臣服于傲影的魅力下,她知道這個天真爛漫的少年經歷了無數苦難和背叛,終于蛻變成像他父親一樣的霸主。 「現在隨我出發,回去總壇?!剐∏鹨荒樌渚?,聲音成熟且低沉,黑色的瞳孔彷彿深藏著無窮的殺意。 雷家堡內。 「翅兒,你是什么意思?」雷震剪著雙手,觀摩著掛著墻上的地圖。 雷翅跪在地上,道:「父親,翅兒一輩子也沒求過你什么,請你放我的朋友一馬?!?/br> 「一輩子?」雷震冷笑一聲,道:「你以為自己已經活了很多年嗎?比我更懂得權衡輕重嗎?」 「父親請息怒?!挂恢闭驹谂赃叺睦讞鞲┥砀壮岫Z:「難得父親對你另眼相看,阿翅你還是把握機會,多立戰功,別被這些不必要的感情耽誤自己的前程?!?/br> 雷翅卻對這些話充耳不聞,為朋友求饒之心從未動搖,他已決定愿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取小丘的性命。 一名士兵走了出來,抱拳說道:「報告雷震大人,大牢的逃犯大部份已被逮回了?!?/br> 「大部份?」雷震不滿地睥睨著士兵,道:「那即是說有漏網之魚?」 「是……魔教教主和紅蓮魔女下落不明,但大人請放心,小的已派人……」士兵還未說畢,忽然渾身打顫,未幾便倒在地上,只見他全身的皮膚焦爛冒煙,突出的眼球溶化成液體,跟被烤熟的腦漿混成一體。 「雷家軍不需要廢物?!估渍鸱畔铝嗣盁煹氖?,道:「楓兒,你打點了一切后,依時行軍。我率大軍隨后接應?!?/br> 「是!父親?!估讞鲬曤x開。 雷翅得知小丘和妘曉熒暫時脫險,不禁揚起喜悅的笑容,雷震卻冷冷說道:「翅兒,你以為你的兩位朋友真的可以安全脫險嗎?不怕跟你說,即使他們僥倖回到魔教總壇,也不過是死路一條,而且會比被朝廷處死更加痛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