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
從林缊月這里,發現張婉清和周放山間的齷齪,已經可以回溯到圣誕的那個早上。 林潤剛在前夜打電話讓她第二天幫忙去給周放山送份文件,簽字后再傳回去給他。 于是早上七點,林缊月在書房打印出文件,周放山出差多時,此刻應該在回公司的路上。 九點十分,林缊月成功上了三十五樓,空蕩蕩的大平層。 前臺小王介紹這層是周放山專用辦公室,周總應當就在辦公室里。 她推開辦公室,并沒有見到周放山,室內安靜得掉下一根針都可以聽見。 透過落地玻璃,是窗外陰云密布的天空,三十五層應有的美景僅因天氣就可以化為烏有。 林缊月這層繞得迷路,仍不見周放山的蹤影,出了會議室,終于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 她追尋聲源,越往里走聽得越清楚。 一個女聲問:“不會有人進來吧?” 男聲回答她,“誰敢上到這里來?這層就我一人,給他們膽子他們也不敢?!?/br> 壞了。林缊月停下腳步。搞不好撞見周放山偷情了。 林潤剛手上的合同還等著簽字,要是現在被發現,不要說合同,連她都要被碾出周家。 林缊月屏息凝聲,正準備溜,卻意外聽見女聲喃喃,話里綿綿情誼,好像帶笑,“平時這么正經嚴肅,員工知道你這樣子么?” “那你老公又知道么?他還以為你回來是來看你媽,誰又想到在我這里……” 她像突然被人從頭上敲了一棍,頭昏腦脹,耳鳴銳得要吞噬她。 林缊月僵硬地走到那扇門前,傷口般的縫隙,看見兩個相擁的身影。 前臺小王看見林缊月下來的時候手里還捏著同樣的文件袋,封口都沒被拆開過。 “沒找到周總?要不我讓秘書帶你去?” “不用了?!绷掷堅掳盐募o他,“找不到周放山。你幫忙給下秘書?!?/br> 前臺因林缊月直呼全名而驚嚇,“你這小孩……誒,要不要叫司機送你回家?” 林缊月沒有理他,直接出了大門。 附近栽種桂花,一年四季都開花的四季桂。當年給公司選址,周放山就是看準這片花香。 冬日里,桂花和夏蟬一樣喋喋不休地盛開在枝頭。 街頭黏膩厚重桂花香被一陣不知從哪里來的涼風嗆進鼻腔,林缊月被盛在風里,滿頭大汗地一直往前走。 厚重的香風四面八方圍住她,和堵墻似的,竟是逃也逃不出去。 最后,站在充滿冬日活力的桂花樹下,林缊月吐了出來。 - 下午,給周拓和林缊月補習的老師照常按響門鈴,張老師按照往常走向書房,房間里阿姨已經準備好切過的水果和茶水在那里等待了。 一共三杯茶,還冒著熱氣,周拓坐在那里看書。 張老師覺得疑惑,“缊月呢?” 周拓說:“我去叫她?!?/br> 他走到林缊月那扇緊閉的房門前,敲敲門,過了半天,沒有人回應。 “林缊月?!彼智瞄T,里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最后,他打開那扇棕色桃木門,被子凌亂的鋪在床上,書桌上還放著做剩下的一張語文卷子,環視一圈,林缊月不見蹤影。 林缊月吐完走進便利店,要了一瓶水一包餐巾紙和一把打火機,最后問老板:“有煙嗎?” 夜色升起。她獨自坐在榆樹遮蔽的板凳上,遠處的樓房萬家燈火明。一共亮燈的有一百七十二戶人家,她數的眼睛都花了。 一百七十二盞燈,她想,有一百七十二盞燈在亮。 現在未來,究竟會不會有一盞燈,是為她亮的? 冬天要開始了,h市終于也開始感到一絲寒冷。 林缊月發現面前有個黑影在動,天色已經全黑。 這一帶經常在天黑后出現奇怪穿著風衣的男人,專門跟隨落單的女性,掀開全裸的身體。已經來不及站起來,周圍只有風搖晃樹的沙沙聲。 她閉上眼睛,希望此時此刻就融入漆黑的天色里。 黑影覆蓋她,卻精準叫出她的名字,“林缊月?!?/br> 她睜開眼,公園里的路燈在六點鐘逐次亮起。像煙花被點亮的瞬間,周拓站在她眼前,被路燈罩了一層光暈,整個人像浸在春天的霧里。 那又怎樣?現在是冬天。氣溫會越變越低,然后三月飄雪,融化的雪帶著灰色的腳印被遺棄在路邊。 漫長的冬天初始,她還是跟在周拓身后,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家。 - 林缊月白白挨了張婉清一個巴掌,這頓飯不歡而散。 出門隨手攔了輛車,司機問她去哪,林缊月沒想好,但嘴比腦快,下意識已經報出一串地址。 天色漸晚,路燈還沒亮起,林缊月順蜿蜒向上的小路慢慢走上去,挑了個板凳坐下。 市北高中旁邊的公園林木蔥郁。因為地勢原因,可以俯瞰h市老城夜景,很受學生的歡迎。 那時林缊月也沒少來這里消磨時間,遠處城市地星火松散地亮起,是她最愛的景色。 撞見母親出軌的那個早晨,一切對林缊月來說都像個破爛的謊言。 愛好助人為樂的周家富商是假的,爸媽的婚姻也并不牢靠,更要命的是,她居然和那個人家的兒子生出不該有的情感。 離開多年,命運好像有跟紅繩,還是把他倆綁到一塊去了。 此一時非彼一時,她今天見完張婉清,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林缊月想,反正照片已經給她看過,張婉清要做什么都是她的事。 林缊月掏出手機撥打電話,等了幾秒鐘,電話接通了。 那頭傳來男人的嗓音。 “喂?!?/br> 林缊月不說話,聽筒里只有安靜的呼吸聲。 對面說:“數到三,再不說話就掛了?!?/br> 林缊月花了點時間找回聲音,“……你在哪?” “公司?!泵鎸α掷堅?,周拓就像經驗豐富的花農,愿意浪費一點時間和耐心養育一朵玫瑰,也情愿再多花點時間撬開她的嘴。 “我這邊快結束了,你還在市中心喝咖啡么,要不等下接你回家?” 手舉得有點麻了,林缊月換了邊接聽,“不用,你忙你的吧?!?/br> 周拓不解,“那你打電話給我做什么?” 周拓很會提問。 但不得不承認,這確實不是一個好時機。她昨天才收到莫名其妙的照片,今天還挨了張婉清一掌,面對支離破碎的過往,林缊月難得不知道該怎么做好。 但就是這樣,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坐在公園山坡上面對盛大的城市焰火,思念卻無法抑制地從她的胸腔里溢出來。 “……也沒什么事?!绷掷堅峦nD片刻,語速很快,生怕別人聽清,“……就是是有點想你?!?/br> 說完立刻掛斷,屏幕暗下幾秒又突然亮起來電。林缊月心跳到嗓子口,按住幾秒,屏幕變黑,把手機也給關了。 終于又恢復安靜。只剩周末來公園遛狗的夫婦、鍛煉身體的大爺大媽、還有偷偷來公園幽會的情侶。 林缊月眺望遠處,等待那顆心緩下跳動,突然慶幸那封信寫得是她的名字,所以周拓并不知情。 林缊月想,只要他不知道,那自己也能忘掉。 或者說裝成什么都不知情的樣子。 今天是這年的最后一天。 與其在過往的漩渦中沉溺,不如趁著新年來臨,把舊東西都丟到腦后,重新回到人生的軌道上去。 以前的那些彎彎繞繞,就不要讓它在繼續困擾自己了。 旁邊的學生從一模卷子哪個區比較簡單,聊到全班上下的八卦秘聞。 林缊月在一旁聽的津津有味地聽著。 冬天的天色暗得早。路燈還沒亮,中間有半小時,整個公園沉浸在黑暗中。 黑暗一點一點爬上她的身體。 一片昏色里傳來一個聲音。 “林缊月?!?/br> 那個聲音無奈地叫她,“終于找到你了?!?/br> 六點鐘。 路燈依次亮起,林缊月回過頭,慢動作似的,周拓就站在多年前春霧的光暈里,映著路燈,和少年少時那幕完完全全重迭在一起。 她好像看見當年那個沉默的自己,一言不發地跟在周拓身后。 漫長的冬天似乎馬上就要結束,一步一步,她會和周拓回家,即將迎接新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