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如果說周拓是經過千挑萬選后的上等玉石,張鑫就是溪水里隨便一塊鵝卵石。 沒有任何人工打磨的痕跡,野生,粗糲。 顯然后者的類型在學校里更受歡迎,每天午休的時候張鑫從球場上回來,大汗淋漓的喝水,桌上總堆積著別人送上的投喂。 早讀開始前五分鐘,張鑫從教室外面進來,斜挎著書包。 他把從校門口買的早點放在林缊月的桌上,問她:“今天放學有空嗎?” 意思是僅他們兩人,不帶章筱的那種。 這半個月以來他們三人經常一起神出鬼沒。 張鑫訓練的時候,章筱和林缊月就在教室寫作業等他,結束后三人擠在在校門口的小吃店一邊寫作業邊聊天,偶爾還會有張鑫騎摩托的小弟參與。 章筱看見張鑫對林缊月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說了什么,一直忍到早讀結束才把她拉到小角落。 “你和張鑫怎么回事?” “……沒什么?!?/br> 章筱滿眼折射出懷疑的眼神。 “那他給你帶早餐干什么?你不會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吧?” 林缊月想了想,確實有事章筱不知道。 “今天放學后他約我去附近公園,說就我們兩個人?!?/br> 章筱氣死了,“還是不是朋友,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明天早上我要知道所有細節!” - 已經過了秋分,天色暗得越來越早,林缊月收拾好書包和張鑫走在空無一人的走道里。 她身上穿著秋季的裙裝校服,大大的書包背在后面。 “你打排球的哪個位置?” 認識這么久,林缊月發現自己只知道他是打排球的。 “副攻,就是站在網前面攔球的那個?!?/br> 他做了一個攔網的動作,碰撞上林缊月書包的小掛飾,發出清脆的‘叮?!?。 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腳步聲嗒嗒的點在樓道的地上。 張鑫咳嗽了一聲,看了林缊月一眼,又不自然地移開。 “……你是不是有點冷?” 她的冬季校服洗了還沒干,早上只好翻出裙裝湊合一天。 誰知道正巧今天降溫,室內還好,一出室外,就會冷得林缊月直哆嗦。 張鑫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繞過肩膀披在她的身上。 林缊月頓時覺暖多了,只不過她對氣味比較敏感,校服上略帶體溫的陌生味道讓她有些不適。 她沖張鑫笑:“謝謝,感覺好多了?!?/br> 迎面走過來一個人,腳步很快,和他們擦肩而過。 司機潘瑞陽還納悶怎么今天周拓比往常慢上半小時。 潘瑞陽從后視鏡里看周拓,是學校壓力太大了么?周小少爺最近看著不太開心。 潘瑞陽望著窗外出神。正逢高峰期,被紅燈和車流堵在了距離校門口不遠處的一個路口,右拐是回周家的路,左拐通往附近的公園。 有一對小情侶搭著肩膀出現在后視鏡里,搖搖晃晃,越走越近。 潘瑞陽不由感慨現在的青少年真是疏于管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摟摟抱抱。 車子還被堵著,那對搭肩的情侶越走越近,和周拓一樣的校服。 潘瑞陽覺得女生看著很眼熟,這不是… ——不是告訴他為了學校體測鍛煉身體選擇走路上下學的林缊月嗎? 信號燈在此刻變成綠燈,車水馬龍,車往右邊疾馳而去。 車內的潘叔在沉寂的空氣里欲言又止。 林缊月背著書包回到家的時候比開飯時間晚了一點,趕緊洗手入座。 周放山剛出差回來,調侃林缊月,“交男朋友了?” 她對他們家嚴苛的家規略有耳聞,周拓從小配有專門的醫生,營養師和家庭教師來監測和陪伴成長。食譜和學習計劃都會隨時調整,確保他在最好的狀態下成長為周家人期待中的樣子。 所以被周放山這么一問她心虛得很,一時半會兒不敢說話。 不知道為什么,林缊月其實有些怕周放山。 周放山見林缊月不說話,居然樂呵呵的笑了。 “潘叔都和我說了,今天看到你和一個男生一起回家?!?/br> “那是我朋友,周叔叔?!?/br> 林缊月一塊rou吃了五分鐘,假裝很忙的樣子。 她住周家這么久,就沒見過周放山幾回。 周放山和李敏不是出差就是又應酬,平時忙得厲害。今天不知道怎么有空和他們一起吃飯。 周放山聽了也只是說:“你父母把你交給我管,我也不能對不起他們。這個年紀有好感都很正常,只要不影響學習我們就不干預?!?/br> 林缊月點點頭,繼續低頭扒飯,算是逃過一劫。 周放山對她有種過分寬容。到底是朋友女兒,也不好多替自己的朋友管教。 林缊月能感覺都他們對她和周拓有兩套標準,畢竟只是寄人籬下。 她低頭咀嚼,聽見旁邊的人把碗筷放下,說了句:“吃好了?!本瓦诉诉松蠘橇?。 第二天早上林缊月走到教室,章筱興奮的拉她到走廊小角落,貼心的避開了人群,眼睛在她面前眨巴眨巴,手臂揮舞。 “快快告訴我,昨天發生什么了?” 林缊月手里還拿著語文書,等下要choucha背誦,她記性不好,再復習一下。 邊看邊回答:“他問我要不要試試看?!?/br> 章筱對她的語焉不詳可是急壞了。 “試試看什么?你怎么說的?你能不能說清楚?!闭麦愫薏坏冒蚜掷堅碌恼Z文書給扔了。 林缊月從語文課本抬出頭來,“……我說先做朋友?!?/br> 昨天她和張鑫一路走到學校附近的公園,轉了三圈,張鑫一直和聊她球賽,把她都說困了。 睡眼迷離間,張鑫好像在和她玩什么體育戰術似的,上一句還在說詹姆斯真厲害啊我推薦你也去看看,下一句趁其不備的問:“要和我試試看嗎?” “……嗯?” 他們正好走在樹下,傍晚的天密度很大,暗幽幽的。 張鑫站在她對面,又重復了一遍,這次說的很慢。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要不要和我試試看?” 章筱又拉著林缊月要她說點細節,張鑫具體怎么說的,當時的氛圍如何,林缊月感受是什么。她都一一回答,章筱細細回味,意味深長的露出一個奇怪的姨母笑。 午休。 林缊月拿錯題集去辦公室找老師,撇見周拓站在樓道里和朋友交談。 她轉進一旁的多功能教室,在里面低頭看了會兒手上的錯題集,算好時間出去。 結果周拓就站在門口。 林缊月要路過他,對方堵在前面不讓她走。 “我們談談?!?/br> “有什么好談的?” “那你躲什么?” “我躲什么?” “躲我?!?/br> “我沒有?!?/br> “你沒有?” 她確實有。 她寧愿提早二十分鐘起床走路去學校都不愿意看見他。 周拓除了偶爾在飯桌上遇見林缊月,這半個月她就和人間蒸發了一樣,連房間都安安靜靜的,作息和鬼魂一樣。 “躲你又怎么了,”林缊月捏著手里的錯題集,“不是一開始就叫我離你遠點,現在這樣,你應該很滿意吧?!?/br> 那天鬼迷心竅親了周拓還被推開,最后倉皇離去,實在有些丟臉,她暫時不想看見他。 周拓沒說滿意,也沒說不滿意。沉臉掐著她的手腕翻轉,半個月過去,那里已經結好痂脫落愈合了,粉色的新rou和旁邊的皮膚有些格格不入。 “你可不可以放開我,我要去上課了?!?/br> “不?!彼f。 “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敝芡氐拖骂^,拇指腹摩擦她的傷口愈合好的那片新rou。 推她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沒想到她會摔倒。等反應過來想做點什么的時候,她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他剛想要解釋,聽見林缊月說:“那我也不是故意的?!?/br> “……你不是?”周拓手上的動作都停滯了,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我那天被雨淋的腦子壞掉了,還以為你是別人?!绷掷堅聫男∪鲋e不打草稿。 她在周拓面前的好勝心不知從何而來,反正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輸。誰讓他推開她,她的手按在地上,痛都痛死了。 “那你把我當成誰了?”周拓表情有些難看,壓低身子湊近她,聲音像是咬著牙吐出來的。 “……張,鑫?” “……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周拓拉住林缊月的指節都發白了。 “他一個體育生,你們不合適?!?/br> “那我和誰比較合適,難道和你?” 周拓沉默不語。 “別裝了周拓。你這么討厭我,我不來招你,你一定開心都來不及?!?/br> “現在還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給建議,你幾個意思?” 周拓依舊不語。 “還是說?!绷掷堅掠脹]被周拓鉗制住的那只手,輕輕勾在他秋季校服的拉鏈上。 隔著布料也可以感受到的男性體溫。 真燙。 “你想接著上次那個吻繼續?” 周拓身子一震,林缊月看準時機甩開被握牢的手。 這次他沒有推她,而是自己往后退了兩步。 林缊月立刻從二人間的空隙中擠出去。 留下周拓獨自一人陰著臉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