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只能一刻不離地守在父親床前，等過完年，氣溫升高了幾度之后，父親身體才稍微好了一點。

    后來的周末，姜明就每周都回去看望父親。

    暑假期間凌霄仍是沒有回來。

    到了下學期，父親更是行動不能自理了，姜明把父親接來了學校。

    又到了冬日，父親開始劇烈地咳嗽。

    有個周末好不容易出了太陽，姜明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父親去到cao場散步，父親試探地說：“霄霄今年寒假回不回來？”

    “這個我還沒問霄霄呢？”

    “姜明，問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你了，你實話跟我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問凌校長，凌校長也只是安慰我說沒事沒事，要是真的沒事，霄霄怎么這么久都不回來看我一次？”

    姜明把自己從徐聞音那得來的消息告訴父親：“爸，霄霄很忙的，寒暑假也要出去做調研，你不要多想?！?/br>
    “哦，原來是這樣?！备赣H仍是將信將疑，隨著一陣咳嗽，父親也沒有繼續追問了。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冷，凌霄所在的城市也是如此。

    今年凌霄就沒有那么多時間出去逛了，寫論文寫得頭發大把大把地掉，凌霄還暗自慶幸自己的頭發多。

    這論文寫著寫著，凌霄發誓讀完就不讀了。凌霄也想明白了這研究生生活就是：白天研究生，晚上研究死。

    晚上寫論文寫得正心煩氣躁的時候，一個電話打過來，打斷了凌霄的思路，凌霄拿起手機并沒有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聯系人名字，直接憑之覺按了接聽鍵。

    “喂？”凌霄不耐煩地問了一聲。

    對面的人開始推銷起理財產品，凌霄也懶得回話了，直接就掛斷了電話，并且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翻轉過來放在桌面上。

    再后來的電話凌霄根本就沒聽見。

    在農歷十二月二十九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是熱熱鬧鬧的，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大人們推杯換盞的笑聲，跟姜明家的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父親問姜明：“是不是你做了對不起霄霄的事？”

    姜明不能否認，但又不知如何開口跟父親解釋，父親直接給了姜明一耳光，并說：“你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情你給我說清楚！”

    姜明開始講自己讓凌霄意外懷孕的事情，父親才明白過來，覺得凌霄可能是認為自己父子二人聯合逼著她生孩子，“你打電話給霄霄，我有話想親自跟她說，我要為我之前說過的關于孩子的話跟她道歉?！?/br>
    之前凌霄說刪除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再加上凌霄換了城市，還不知道有沒有換手機號碼，姜明試著給凌霄打電話，打通了但是沒人接，姜明又打了兩遍，仍然沒有人接。

    姜明記得凌霄從來不接陌生號碼的電話的，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的手機號碼在凌霄手機上顯示地是個陌生號碼而拒接，手機提示音說“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姜明總共打了五次，最后看到父親打了哈欠才放棄。

    凌霄的手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自然也沒有接到電話。

    到了晚上十二點多的時候凌霄才拿起手機看到姜明的電話，想著這么晚了應該在休息了，明天再回電話算了。

    父親認為凌霄是不愿意原諒自己和姜明了，在自責中慢慢睡去。

    父親沒能熬過這個寒冬，沒有再醒來。

    姜明第二天發現時，父親的身體已經冰冷了。

    姜明知道父親去了。

    父親眉頭并不舒展，姜明知道是為了什么事，慢慢用手幫父親推開，父親的面容變得安詳寧靜。姜明在父親床前跪了很久才按照習俗去給左鄰右舍報喪。

    在眾人的幫助之下，靈堂搭好了。

    姜明跪在靈前，手機不在身邊，凌霄回了三個電話都沒有接。

    凌霄就打電話給徐聞音，詢問姜明有沒有什么事情。徐聞音說不知道。

    凌霄想起了師娘和凌校長，打通了校長的電話，校長很高興凌霄給自己打電話，凌霄先跟校長問了新年好，又問候了一下師娘，師娘從校長那里接過電話，“霄霄啊，我們一直沒有打電話給你，一方面是不想打擾你在學校的學習生活，另一方面我們也自責，畢竟你們的關系是我跟凌老師促成的。關于你懷孕又流產這件事情，師娘不是有意要提起這件傷心事，這件事情我跟凌老師已經把姜明叫到家里來問過了，這孩子從來沒有騙過我們的，當時凌老師指著他的鼻子問他是不是故意讓你懷孕然后不能去上學，姜明這孩子當時都懵了，連忙跟我們說不是這樣的，馬上又跟我們說要去找你。霄霄，真的，這孩子在我們面前從來沒有說過謊的?！?/br>
    電話這頭的凌霄已經哽咽，說不出話。

    師娘聽到沒聲音了，“霄霄，你在聽嗎？”

    “嗯?！?/br>
    “之前我跟凌老師想跟你打電話說這件事，又怕提起來讓你傷心，所以就一直沒跟你聯系。還有啊，霄霄，你在大學門口拍的照片姜明都打印出來放在辦公室還有宿舍里，錢包里還有一張，他心里一直是有你的。我跟凌老師是你們的證婚人，也算是你們的媒人，你們兩個關系不好的這段時間，我跟凌老師也是時常自責，有時候還覺得是姜明耽誤了你，霄霄，對不起??！”

    凌霄的眼淚不停地滴落下來，原來姜明能看到照片，代表姜明根本就沒有刪除自己的聯系方式，凌霄努力控制情緒，“師娘，沒事的，是我們自愿的，這事怎么能怪到你們呢？”

    “那霄霄今年你回來嗎？”師娘試探地問。

    “今年不打算回了，在忙畢業論文的事情?！绷柘鱿肫鹬匾氖虑?，“師娘，昨晚姜明給我打了三個電話我剛好沒接到，今天我給他回電話的時候他沒接，我等到現在他也沒有回電話，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br>
    “是這樣啊，那我跟凌老師跟他聯系聯系，實在不行我們就去他家看看?！?/br>
    師娘打了姜明的電話也是五日內接聽。師娘說去到姜明家之后再給凌霄回電話。

    凌霄雙手握著手機在房間里來回走動，桌面上的書靜靜地攤開著。

    師娘跟校長去到了姜明家，看到姜明跪在父親靈前，那樣子跟母親去世的時候一樣，從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光。

    師娘和凌校長忙著幫姜明處理事情，一時之間也忘記了給凌霄回電話。

    凌霄一直沒等來電話，心急得不行。

    到了晚上師娘才驚呼忘了回電話，趕緊拿起手機給凌霄打電話，凌霄立馬接通了。

    “霄霄啊?！?/br>
    “師娘晚上好，出了什么事啊，您怎么忘記回電話了？”

    “霄霄啊，我跟你說個事?！?/br>
    “嗯，您說?！?/br>
    “你先深呼吸?！?/br>
    “師娘，到底怎么了？”凌霄的聲音略顯著急。

    “霄霄，你按照我說的做！”

    “好?！绷柘稣f完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

    “霄霄啊，姜明的父親昨天晚上走了，姜明守在他父親靈前，手機不在身邊所以沒有接到你的電話?！?/br>
    凌霄的手機哐的一聲砸在地上，師娘在電話里聽到了撞擊聲，以為是凌霄怎么了，“霄霄，你怎么了？霄霄……”

    繼而師娘聽到了哭聲，這聲音起初很小，慢慢變大，接著是放聲痛哭。師娘不忍再說什么，任由凌霄撕心裂肺地哭著，想著情緒發泄出來也好。師娘聽著凌霄哭，自己也跟著哭，干脆把電話掛斷了。

    凌霄坐在冰冷的地上哭了好久之后，手撐著床邊慢慢挪動身體，對著家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窗外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將一切聲音都給覆蓋住，不論哭聲還是其他的。

    凌霄第二天情緒平復點之后又打電話給師娘，問起姜明的情況，師娘說：“姜明不會輕易把悲傷的情緒展現給別人看的，所以他看起來還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