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干
14 - 李恕第二天醒的時候,床上已沒了徐圖的身影。他坐起身,看陽光照進來,落在光滑的地上,成了一個光圈。 他瞇眼盯著光圈,隱約記起昨夜的凌亂,他說的話,徐圖的眼淚,以及胳膊上的那個牙印。 徐圖沒有答應他的求婚,大概認為他只是喝醉說胡話。 角落里,還遺落著那個粉色的發卡。 李恕撿起來,放到桌上,沉默著,坐在陽光沒有照到的地方,看起來孤獨極了。 這才是他。 沒有徐圖的李恕,無望又絕望,如同那個發卡,被遺忘在角落。 昨晚和徐圖求婚時,身體里像有兩個他在撕扯,一個說他瘋了,記不記得當初接近徐圖的目的,一個卻說跟著心走吧,短暫忘掉那些痛苦也是好的。 那些痛苦的記憶陪伴了他太久。 究竟到哪一天才能釋懷。 李恕不知道。 * 學校進入期末周。 大家紛紛忙了起來,圖書館擠滿了人,早上六點鐘就排起長隊,來開門的大爺見怪不怪,看著勤懇的學生,悠閑坐在椅子看書。 徐圖這學期要考試的科目不多,但都排在最后。 李恕期末沒有考試,但有設計周,要趕大作業,說已經熬了幾個通宵。 徐圖明明可以回公寓陪他,但卻沒有。 鐘白躺在床上邊看劇邊吃零食,不時抽空關心徐圖的感情狀況。 “哎,你真的想好了,不和李恕好了?” 徐圖翻過一頁書,沒說話,只是這一頁停了半天,最后憋不住,嘆了口氣,幽幽道:“大概要走到頭了?!?/br> 鐘白搖頭,嚼下一個薯片,說:“不見得,太平淡了,你們還沒有走到虐戀階段,還差點火候?!?/br> 徐圖奇怪道:“難道分手之后的男女一定要像仇人嗎?” 鐘白聳肩:“至少我是這樣,我看到的也是這樣?!?/br> 徐圖將被空調吹得冰涼的手腳蜷進被子里,翻了個身,背對著鐘白,悶悶道:“我不想這樣?!?/br> 那段時間徐圖在看一部劇,劇中有這樣一段臺詞:“我希望離開我的男人都遭遇不幸,就如同我認為那些發現我微不足道的人都應該消失在地球上一樣,我希望他們統統去死。至于你,我希望你永遠不會感冒,希望你永遠不會為宿醉所苦?!?/br> 李恕即是這樣一個被她祝福的存在,哪怕是分手。 相愛沒有錯,分開也沒有錯,李恕不喜歡她也沒有錯。 誰也沒有錯,所以不怨恨。 晚上陳汀打來電話,又約徐圖吃飯,到了地方,才發現在場還多一個人。 高高瘦瘦,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文氣,是李恕那天喝醉酒撞到的男生。 他見到徐圖顯得很緊張,站起來拉開座位,然后才回到自己位置上,輕聲問是否還記得自己。 陳汀托下巴在一旁看戲。 徐圖眼神迷茫,竭力在腦海里搜尋人物,無果后作罷。 “咱們一個小學的?!?/br> 陳汀憋不住,替那個男生先說出來。 “葉丘?!?/br> “就是小學時候,坐你旁邊,講話有點結巴的小胖墩,你不記得啦!你那時候可照顧他了?!?/br> 徐圖恍然想起,捂嘴嘴,笑道:“你變化好大啊,現在也太帥了吧?!?/br> “沒沒……” 他一結巴,三個人不約而同笑起來,聊起小學的人大多都失去了聯系,只是提起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仍然感到親切。 在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年紀,一些幼稚好笑的事情,一些以為天大的事,如今聊起來都只剩滿臉笑容。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 兩人堅持將徐圖送回宿舍,又閑扯兩句,正要離開,陳汀眼尖,忽然瞥見一個身影,隔著距離,遙遙打招呼,仿佛那天晚上沖李恕撩狠話,灌酒的人不是他。 打完招呼后,空氣安靜下來。 “不走嗎?” 李恕太過直接,徐圖拉拉他的手指,示意別這樣,他反握住手不放。 葉丘的視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率先打破了僵局,露出個溫和的笑,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下次再見?!?/br> 轉身后,陳汀一臉不快,拍了葉丘一下。 “你小子不爭氣啊,怎么還沒開始就喪氣了?!?/br> 葉丘搖頭,解釋道:“我雖然喜歡徐圖,但是她現在有男朋友,我不能打擾她的生活。而且,我的確很感謝她?!?/br> 那個時候,他在班級永遠是站在隊列最后,沒有人和他一起玩,還會有同學故意學他說話。尤其是坐在徐圖身邊,她是班級里最受歡迎的小朋友,他很想把自己藏起來。 是徐圖跟他說沒關系,可以慢慢講話,是能聽懂的,也是徐圖和他做朋友,還教育別的同學不能欺負人。 徐圖是個很好很好很好的女生。 他希望徐圖得到幸福。 * 目送著兩人離開,徐圖問李恕來做什么。 他遞給她一個紙盒,打開,里面是熱乎乎的烤餅干,不是在外面買的,是他親手做的。 “你最近這么忙,還做餅干?” 他大概是熬了很多夜,也沒有好好休息,不是在趕作業,就是在想徐圖。 徐圖不去公寓的日子,他就隨便糊弄吃飯,填飽肚子就行。徐圖隨口一句想吃餅干,他就擠出時間來做。 李恕和校園里很多少年不同,他沒有那種意氣風發向上的面貌。明明外形出眾,成績優異,是許多人羨慕的對象。但同時,他沒有朋友,獨來獨往。 他們說他清高,甚至帶著傲慢,瞧不起人。 不是的。 徐圖也不知道怎樣能為他辯解,因為她也不明白他。 她只知道,他一定背負著很重的東西,那東西壓得他喘不過氣,翻不過身,就這樣背負著一直前行,卻始終在原地打轉。 她拿出一塊餅干,讓李恕吃。 晚風吹過,人來人往。 少年站在樹下,腰脊微彎,像是想離徐圖近一些。因為太疲憊,眼里有血絲,眉眼困倦,看起來頹唐又緘默。他大可以吐露自己熬了幾個通宵,作業怎么不順,生活怎樣痛苦。 但他統統不說,只是給徐圖帶來她想吃的餅干。 那一瞬間,徐圖突然有些困惑與了解。 他似乎愛她,但又不愛她。 因此他們只能止步于此。 有話堵在喉嚨,徐圖看著他的臉龐,沒有忍心說出口,抱著那袋熱乎乎的餅干,忽然踮起腳,抱住他。 “李恕,我真的很討厭你?!?/br> 李恕聽見她孩子氣的話,終于露出多天來唯一的笑,發自內心的,真實的,放松的。 果然,見到徐圖,他如同植物得到養分那樣,從枯萎到鮮活。 正要說些什么,李恕忽然看見正前方站著一個男人,看著他,或者說,是看著他懷里的徐圖。 須臾,他渾身的溫度與喜悅全部冷卻,被拉回了現實。 “徐圖?!?/br> 那人語氣沉沉。 徐圖轉身,下意識與李恕拉開一段距離,擋在他身前,怕被對方看見。 “爸,你怎么來了?” 單機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