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存在的形式 之一
昨天,清晨。 「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尤俐伽?」 回過頭,正在沖泡奶綠的他看著那一個黑發戴著眼鏡,笑的相當斯文的醫生。 「應該是他來看我吧?」 挑起眉,他記得現在自己應該是屬于不能自主行動的狀態。 「我是看你甚么都不知道戒心過重活像被嚇壞的孩子,才想個法子讓你先認識認識周遭環境,不是讓你在這里一裝死二裝病三裝失憶?!?/br> 對于這個人的話他不予自評,反正就算爭執起來也只是自己先被一堆話繞昏,到最后還會變成無可奈何又莫名其妙的默認。 「還有,焰艷只喝熱開水不怎么喝茶……或者說是冷開水。你自己注意點?!?/br> 「是是是,我知道,生悶氣時他還會弄根本不是人吃的東西『謀殺』尤俐伽,你每天重復個三百次我都會背了?!?/br> 皺眉看著走過身邊的靜靈君,有些不悅又扯到那個陰魂不散、死不投胎的神經病。 「而且他好好的在玩人我去看什么?看熱鬧?」 「別這樣,好歹他還是你『名義上』的戀人?!?/br> 將手上的光碟和檔案放到桌上,靜靈君斯斯文文的笑著,轉過身雙手環胸看著他。 「我還沒這層認知?!?/br> 莫名其妙多出一個還是同性,誰能接受。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靜靈君挑起了眉毛。 「我跟你說過,純能量體沒有性別的,如果是你要求的話,尤利伽搞不好會愿意讓自己的力量受到更多束縛,去重塑一個女性體?!?/br> 不!那種個性如果是女人更可怕! 他稍微想了一下那樣的生活,深深覺得很可怕。 他會被刺激到去變性的! 那種樣子那這世上的男人都要擺到哪里去? 「……為什么女性體力量會受到更多束縛?」 「女性的身體比較脆弱啊?!?/br> 「他不是純能量體嗎!」 他真的覺得很奇怪。 「哦──我忘記你不是里世界的人了?!?/br> 說完,靜靈君微微挑起眉,那種姿態讓他很想不顧著自己的手會靈異斷掉的風險上前揍下去。 但手斷掉很痛,還是算了。 「你在裝乖這方面跟偌伉儷挺像的,不過你是比較識時務,不像他那個人鬼主意那么多,不擇手段到傷人傷己的招數也用得出來,十足的瘋子?!?/br> 靜靈君嘖嘖兩聲。 「什么裝乖?」 他起了一點好奇心。 「他一開始不是裝的很乖?現在都敢跟過去他唯唯諾諾不敢拂逆的人放話了?!?/br> 靜靈君又微微挑起了眉,才接著說著。 「這個世界有它的規則,不,應該說每個地方都有它自己的規則。而身處在人界這個地方,則是以人類為素材的規則。 有沒有人說過你們人類是『天眷』的種族?但這『天』指的不是神,而是人界。這也是為什么幾乎所有的眾生都不會傷害人類,除了不怕死的跟看規則不順眼的。一來不想萬一在某天突然就遭到規則的反蝕,二來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天眷的種族會更好。 就連神也是如此,祂們之所以是人形,就是因為在所有規則以你們人界的規則威力最大,所以不論是神界魔界,都會在某些規則上特別偏向人類,而我們將這些規則統稱為『大規則』。 也就是說,在人間,以女性體較脆弱,所以陰影的力量才會受到更多的束縛?!?/br> 「那異能者呢?他們也是人類吧?所以也是天眷的種族?」 「不,異能者是『逆規則』的存在,他們打破了人類名為『常識』的規則,所以幾乎沒有異能者得以善終,一生也必然崎嶇,很少有異能者在那個冰嵴凌這個歲數還好端端的,沒瘋沒殘沒死。 就像神話中亞當跟夏娃偷嘗了禁果,所以被神流放受重懲一樣?!?/br> 「……異能者不是人間自己孕育出來的嗎?」 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那不一樣,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嗎?因為『不能拂逆』。 就像神話中永遠都不會提到為什么不能吃,為什么神要禁止。這是『絕對規則』! 要打個比方來說,異能者就跟畸形兒一樣。在母親zigong內非自愿的成為畸形兒,接著就會因為諸多『正常胎』的原由因故被流掉,講好聽點就是為了更好為了你好,所以規則會在淺移默化之中抹殺掉異能者,在異能者的生活中悄悄的、無聲無息的抹殺?!?/br> 他聽得一愣一愣的,然而在無話可說之后,便是另人不安的無聲。 最后他才在靜靈君的注視下勉強給了一個答案。 「我還不太能適應……」 「那我勸你趕快適應,接下來你可能要正式進入焰艷的生活圈,我勸你再多看幾次背熟點,讓他們找到你跟他的相似點?!?/br> 傾身,靜靈君突然臉冷了下來,那清冷的眼神絲毫沒有在看待一個生命體該有的溫度,貼近他的耳邊說著。 「你不想被當成廢棄的棋子然后自生自滅甚至是被利用到拆骨熬湯了吧? 在渺小的生命都會想活下來,雖然你是順便開發的,但不管怎樣你是我啟動的,還成功了。但我也只會告訴你自保的方法而已,道具都提供了,做不做隨你?!?/br> 說完這人又跟以往一樣微微笑著,自顧自的離開了,還輕飄飄的飄了一句。 「每個人存在的形式都不同,或許去了你會找到屬于你的形式,最適合你存在的……線索?!?/br> 「嘖……」 垂著頭,看著手中的奶綠,他頓時都覺得沒心情喝了。 只有成為焰艷才能活下。 一個只能仰賴他人保護而活的人還真沒資格講什么。 但......就算他擁有相同的臉,相同的記憶相同的習慣,甚至是一模一樣的身體,他仍不是他。 焰艷對他而言像個電影里的主角。 如果焰艷是個等同于能夠被取代的名詞,那不管是取代的人和被取代的人,他同他一樣悲哀。 只是不管上一個焰艷還在不在,現在的認知又是如何,還想不想回到焰艷這個身分,他都必須先去佔下這個位子。 至于事后......不管誰來誰走,尤利伽都早失去了焰艷了,如果都沒人留下,那他連一個『焰艷』都沒有。 也或許他從來都沒有真正擁有過。 很慘。 但他也不爽。 愈體認到這些,他就愈不想成為焰艷。 卻又要去佔那個名詞。 追根究柢,不過就是被捨棄的雜碎。 沒用。 弱小。 自己一個人就什么都辦不到。 就算有人也是受到挾此牽制的傀偶。 深感厭惡,然而正視一樣什么都做不了。 我存在的價值就是被利用,還貼著焰艷這個名子。 沒有人知道我這個人。 就算對靜靈君問出為何創造我出來,那人也不會白費力氣理他。 因為這個人的第一句話就是…… 「喲,居然啟動成功!嗨,焰艷,感覺還好嗎?......嗯?沒有身為焰艷的自覺呀,那我還是叫你a8?是說這個代號已經有人用了呀……」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先是某某某然后格式化一次就是a8,在格式化一次成了焰艷,現在則是再來一次......你想好要幫自己取什么名子或代號了嗎?還是要不要聽聽我的建議……再成為焰艷如何?」 「……我不懂?!?/br> 他究竟是什么? 沒有回答,眼前陌生的人淡淡的微笑著對他伸出雙手,像是神祇擁抱世人。 「拖拖拉拉的,到底出不出來!」 回過頭,一個自稱百鬼王的美麗異常男人正不耐煩的看著他。 「……是靜靈君?」 「干嘛?你滿腦子都是他喔!我是來堵人,不管你是否準備好要成為焰艷的話?!?/br> 百鬼王彈了彈手指,他頓時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聽著,別人會因為你們是天眷的種族而特別禮讓你們,我可沒那么多顧慮?!?/br> 眼前的人微微勾起了嘴角。 「所以,只需要乖乖聽話就行了?!?/br> 而在這之后……他會成為焰艷,卻不會永遠都是他。 躍升為重要人士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只因為現在他即將是尤俐伽這個大有來頭的人。 直到尤俐伽遇襲,偌呂從背后打昏他,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 他看見了焰艷。 亦或者是幻覺? 就站在尤俐伽身邊,與自己一樣狹小艷麗的臉孔有著壓迫人的憂鬱,而后視線對上,焰艷的唇邊泛起了一個溫和而凄艷的殘酷笑容。 你逃不掉的。尤利伽的身邊,永遠有焰艷的存在!讓我們……跟以前一樣。 因為,你就是我??! 讓我們一起…… 如果,能有什么契機,他第一個就要滅了這個陰魂不散又死不投胎的殘念。 接著抹去焰艷所有存在的痕跡,讓人們遺忘,他要獲得真正的重生。 真正的為自己而活。 可是,那就真的是自由了嗎?沒有任何牽絆,也沒有人替你指路,真正的只有自己,一個人要做什么? 昏迷前隱約閃過的念頭讓他不愿正視自己更深入一層的悲哀。 我會交到朋友! 我要娶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我想開一家店! 我絕對能擁有……未來?。?! 我…… 他的雙眼終于閉了起來,黑暗襲來,阻絕掉所有的紛爭煩惱。 §§§§§§ 我們出生的地方,被尸體包圍著。 那些滋養出天使的天堂花下面,全部都是「之前的」大天使長和消失的天使。 我們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有了他們的記憶而誤認為是自己的,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篡了他們的一切。 『為什么?』 『我的時間不多了?!?/br> 站在他面前俊美的天使緩緩轉過身,那無與倫比的清冷美貌曾讓他在天界被與星辰相評比。 而現在那張無暇潔白的臉孔卻有著異于尋常的冷漠,含帶著暴戾的死氣,六支漆黑光亮的羽翼張揚在身后,蒼白的皮膚失去了以往的紅潤,只有勾著的唇仍是鮮紅,那人英氣蓬勃的站在那里就如君臨天下般,他一時之間竟覺得無法接近那高挑修長的身影。 些微發黑的手腳有著不明顯的黑氣集中在指尖,宣示著這位天使即將魔化完成。 『發生了一些意料外的事,我必須提早離開天界?!?/br> 『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看著變了樣的友人,那一身的魔氣令他深感厭惡的皺起眉頭。 『不小心弄上的,凈化不掉,沒辦法,正好在節骨眼發生,我得追上時間?!?/br> 聞言,他頓時愣住。 是怎樣的人,能在大天使長身上留下無法凈化的魔氣??? 冰涼的指尖觸上他的眉頭,輕輕的拂開皺紋,那人只是輕描淡寫的淡淡帶過。 看見他不適的退后,那人笑笑的將手收回。 『我不在后多幫我看看左岸?!?/br> 『來不及了,我收到消息時已經從天界流放了,這還是米迦勒強行干涉下的結果,他們想要執行斬翅?!?/br> 看著略微動容的臉孔,他迅速的切入了話題。 『克蒙兒,那你又為什么要把黑暗之心散播在天界?!?/br> 『......那是遲早的事,我只是讓它提早爆發,陰影不可能永遠都被壓抑著,壓不住的。小尤你也發生了不是嗎?』 原來,是被同化了嗎? 他頓時覺得此時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只有自己沒有被同化,而是分離開來,自然是眼前的人做了手腳。 理應是該道謝的,可是,他又為什么要讓那些天使被污染? 『天使本來就不是正常的,就是因為一開始的失衡,才會有后面的失控。陰影的意識被天使吞食,而天使的心被負面的能量影響?!?/br> 靜靜的看著他沉默不語,眼前的人不帶感情的笑了笑。 『我只是覺得,與其壓制不如疏洪。我沒有忘記自己是什么……那樣的出生永遠無法改變。 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天堂花嗎?你看看我,小尤,你看著我,所有人都說我是最美麗的,但你覺得這樣漂亮的皮囊,需要多少的養分才能滋養的出來呢?所謂的天使,根本是這世界上最噁心污穢的東西!所謂的美麗,卻是最丑陋的。而我要做的,就是將所有事情,在我們這一代一次解決!』 那雙蔚藍的眼如同寶石般摺摺生輝,這時他才發現,他所認識的友人從未變過。 『神也該知道……孩子是有叛逆期的?!?/br> 鬼使神差的,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那人些微的訝異之情一閃而過,很快的勾起了嘴角。 『我的時間過于緊迫,但我想做得事一件都還沒完成……我不能甘心!』 看著這人,他說不出話來,那蔚藍其實隱藏了很深的恐懼。 『狄斯、小勒和左岸都愿意相信我,你呢?』 『……為什么,你要帶走尤葉耶曼?』 下意識的,他避開了這尖銳的問題。那雙蔚藍的眼已經太多次讓他問不出口,然而吞回去的疑惑卻又無法置之不理。 『他自己要跟來的,我想他現在也該已經發現了?!?/br> 『你可以拒絕!』 『我以為這樣做比較好,別忘了最先起兵的人是他。雖然我不知道他那時叛神的理由?!?/br> 克蒙兒垂下了眼簾,細長的睫毛在他潔白的臉上落下了陰影。 『小米的事,我很抱歉?!?/br> 時間自此沉寂了下來。 『你還有多久?』 在無聲中,他忍不住開口。 『不多了?!?/br> 克蒙兒沒有看著他,仍是淡淡的說著。 『小尤,哪怕你日后因為不認同我的做法而分道揚鑣,我還是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在我完全瘋狂之前,殺了我?!?/br> 垂下的睫毛彷彿為這人帶來了幾分哀愁。 『我希望你做我的監視者。 到了那一天,我會告訴你我是什么。 有些事我還不能告訴你,牽連到的人太多;而有些成為了禁忌的名子,現在,還不能曝露在空氣之中?!?/br> 『我的身體可以借你!』 一時之間,他衝口而出。 『你知道,我的時間一樣不會很多?!?/br> 『……你確定嗎?』 從夢境中醒來,尤俐伽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孩子,墊著腳尖,雙手高捧著一個白色的珠子。 四周的安靜漆黑曾是他最熟悉的場景,連風都沒有的空蕩蕩,他在這里被寂寞逼到發了狂,一個人獨自清醒著,被無聲磨掉了所有慈悲。 這里是他自己的意識層面。 曾經他連『形』都沒有。 落入手中的珠子冰涼圓潤,理應是光滑的表面蒙著一層朦朧的霧。 天使的夢境。 所有的能量體都不會有夢,所以天使的夢只會成為徵兆或未來。 被他拿走內容的夢境很快的碎裂開來,渙散成一陣細小的白煙。 「你從哪里取來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尤利伽在心中盤算著,另一方面又隱隱約約的像發覺了什么,卻又還想不清楚。 「殺了他!」 孩子沒有回答,黑色深沉的眼里有著濃烈而冰冷的殺意。 「為了保護如今的一切,這一次,輪到我捨棄他?!?/br> 機械般的聲音有著無法動搖的堅定。 看著孩子沉入黑暗里,尤利伽皺起了眉頭,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覺。 伽利尤殺害任何生命都不會猶豫,就算對象是他。 那他呢? 他也能……對象是天使的話,也可以理所當然的這樣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