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N年間 如果說沒有低潮期,那一定是
早上跨出門,地上還是躺了一袋食物。 他又送早餐來了,而且還是沒有敲門……為什么? 「唔——」 嘔吐中樞又亂做怪,衝回房內大吐一番后,拿起藥袋才發現事情有點大條,兩包止吐藥昨天就吃光了,今天可能會很慘。 拎起早餐奔向學校,雖然身后還是不斷傳來刺痛,步伐多少變得有些不自在,但是我比平常晚了十分鐘才出門,所以得加快腳步才行,除此之外……我想趕快見到他。心里又充滿矛盾、忐忑不安,既期待見面,又怕他變了樣。 趕了三十五分鐘的路,一路上無數的思緒在腦里打架,根本無法冷靜下來,直到踏進教室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景像才打斷腦內的爭斗。 他來了,但是坐在教室后面,而不是在平常的位置上。 為什么?要害怕的人應該是我??!他為什么要躲這么遠?他根本就沒理由怕我啊…… 我想跟他說話,我想了解他的需要??!我想跟他好好談,但是他這樣……根本就是在回避我!難道……其實他已經不再…… 「唔–!」 我摀著嘴巴衝出教室,淚水再度從眼角滲出。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無論是噁心感、思緒還是眼淚。 從廁所回到教室,里面早已開始上課,我只能低著頭走回位置上,低頭能讓瀏海遮住我紅腫的眼皮。 回到座位,粥的香味不斷從袋子里飄出來,我還是沒有心情去動它,也沒辦法動,因為空腹嘔吐的關係,上消化道剛剛被胃酸腐蝕,一片灼熱,難受到一點都不想吃東西。 抓起水壺硬是灌了幾口水后,又不自覺想起剛剛的景象。 為什么他要坐那么遠?他不想理我了嗎?那為什么要每餐帶食物過來然后又疏遠我? 我完全無心于上課,無法制止自己的腦袋容納他以外的東西,左手邊沒有人,很不習慣、很不自然、很陌生。我想了一天,找不到問題的答案,如今又出現新的問題,而且還發現世界正逐漸龜裂、剝落……我所熟悉的那個世界正在崩毀,但我沒有力量阻止…… 「噠–」一張摺疊好的小紙條掉落在我面前,這張紙條成功地將我拉回現實。 打開紙條,是鎏哥的字,上面寫著『吵架了嗎?』 吵架了嗎?……不是,雖然很多事情都搞不懂,但是我知道我們沒有吵架。 如果是吵架,他還會跟我說話,我痛恨冷戰,所以每次吵架我都會卯起來用力吵,但是吵完頂多一天,我們又會恢復到跟平常一樣,我們都是就事論事的人,根本不會影響平常的生活。 「噠–」又一張紙條,應該還是鎏哥丟的,因為后面傳來雷哥的低吼。 打開來看,映入眼簾的問句卻讓我反射性地跳了起來。 「怎么了嗎?」 聽到老師的關切,抬頭一看,發現坐在我前面的人都在回頭看我。 「廁所?!?/br> 丟下這兩個字馬上往后門衝去,根本顧不了到后門的路徑會不會經過他,后門離廁所比較近,剛剛喝下去的水已經快突破喉頭了。 「嘔——嘔嘔——噁……嘔嘔——」 這次吐得特別久,也特別苦、特別難受。胃里本來就沒東西,嘔出來水是稀釋的墨綠色,就算水嘔盡了,嘔吐中樞還是不肯放過我,讓我又乾嘔了好幾次。 吐到頭昏眼花,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后,剛剛的字才進到我的理智。 『他上了你嗎?』 他上了我嗎?是啊……他上了我,而且,還不只上了我,他強暴我……毫無徵兆、毫無預警的……強暴我…… 我完全不知道為什么,就算我想知道答案,就算我想談,但他卻在疏離我。 我原本以為是我的錯,所以我想跨出去,可是他的沉默、他的疏遠讓我無法動作,比起強暴這件事,那才是最傷害我的東西,他讓我活在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我可能永遠無法習慣的世界……我不想去適應的世界。 「杜嵐,你們到底怎么了?……你剛剛在吐嗎?沒事吧?」身后突然傳來鎏哥的聲音,但我不能回頭,因為我在哭。 迅速抹掉淚水、重新調整呼吸,再用力吸回鼻涕之后,才慢慢起身轉向他。 鎏哥看著我,并沒有說什么。 他們兩個大概都看到了吧……雖然我剛剛用力摀著嘴巴阻止胃酸,但是我阻止不了我的眼淚。 「現在還好,星期五聯誼吃壞肚子?!刮疫@么回答。 我不會說謊,而且也沒打算說謊,所以我選擇告訴他這個相關的答案。但是沒想到這樣的回答,會將那天的記憶拖出來—— 我會瘋都是因為你!不——不要……好痛! 不……杜嵐?住手!不要!杜嵐?住手……祇稜浩!住—— 「杜嵐!」 身體突然一陣晃動,鎏哥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搖。 回過神,心跳異???,呼吸又淺又急,眼角泛著的淚止不住,我看著他,他則是用不安的眼神回望我。 我知道我呆掉了,因為前天的事情突然在我眼前重演。我也知道剛剛鎏哥不只喊了一次我的名字,但是他的聲音只到耳朵,沒傳進腦袋里。 我不知道要說什么,說『沒事』大概沒人信,但難不成要說『我要崩潰了,誰來救我』嗎? 「深呼吸,不要去想!什么事都沒有!」 鎏哥將我拉進他的懷里,還來不及反應,他就將我的頭壓在他的肩膀上。 「對、對不起!我只是想開開玩笑,沒想到——」 鎏哥的聲音軋然而止。他可能知道祇稜浩做了什么,也猜到了我不能接受,但是他不知道,真正讓世界坍塌的東西是什么。 「對不起!我……我我我難過的時候雷元都會這樣抱我,我、我跟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想哭就盡量哭出來沒關係?!滚谈缰v話不斷跳針,似乎非常緊張。 雖然他叫我盡量哭,但這句話只讓我發出苦笑。 這一笑讓腦袋清晰許多。我可不想這樣霸著鎏哥然后被雷哥卯死,我知道雷哥有練柔道,而且身體壯得亂七八糟,隨便一揮,我搞不好就要跟大家說掰掰了。 「真的還好,沒關係?!刮彝崎_鎏哥走出廁所,眼淚同時間縮得一乾二凈。 鎏哥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但我沒空理會他,因為我看到了那個人……祇稜浩站在廁所門口。 他為什么在這?他來做什么?他……在關心我嗎?可是他不是在疏離我嗎? 為什么? 雖然腦袋里有數不清的疑問,但就算打開嘴巴,聲音也發不出來,即使心里想著『要跨出去』,身體還記得兩天前的傷痛,無法克制的瘋狂顫抖。 我的身體在怕他。用力環抱住自己的胸口,想叫身體停下來不準發抖……顯然沒用。 他看著我也不說什么,跟我四目相對一秒后馬上就調頭離開。 等等,不要走!可惡!趕快發出聲音!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不想…… 「唔–嘔——」 我扶著廁所的墻壁跪下來乾嘔,嘔吐反應完全失去控制,我只知道我的腹腔不斷收縮,我的背不斷被人拍打著,鎏哥大聲喊了一些話,不過我聽不清楚。 我險些失去意識,最后還是撐過來了,只覺得頭好悶、好暈,身體好累、好重。 雷哥被鎏哥喚過來,他要我馬上回去休息,但是我沒有力氣,所以雷哥只好騎腳踏車載我回去,鎏哥也騎腳踏車在旁邊看著我,避免我掉下車。 好不容易回到房間,他們在我房內到處翻找,最后拿起那罐亞培營養液逼我喝下去,沒多久我就失去了意識…… ************* 醒來時已經晚上八點了。一醒來就發現身體不對勁——鼻水倒流,這是我即將重感冒的前兆。 上課曾經講過,壓力大白血球不容易從血管移動到周邊,所以這時候病原趁機侵入,人就容易生病。 當初基測、學測、聯考甚至差點被二一的壓力都沒大到讓我破病,但是這件事卻可以。 一想到就覺得可悲。 可悲的不是自己嫩,而是竟然沒有辦法解決壓力的源頭,就算我想問清楚、講明白,但只要我的身體在抗拒,我就沒辦法行動。 晚上八點…… 打開房門,地上果然躺了東西——晚餐和整箱的亞培安素……上面還有張紙條。 拿起紙條,映入眼簾的幾個字迫使我立刻摀住嘴,立刻到廁所嘔吐,狂吐到最后,我只能無力地坐在地上,扶著馬桶喘氣,快虛脫了。 逼迫自己休息了好一會兒,灌了昨天的豆漿避免血糖過低后,才把外面的東西搬進房內。 袋子內的粥跟昨天一樣,是冷的。我把粥擱到一旁,拿起一罐亞培安素,手無法自主地發抖。 『我不會再過來了?!?/br> ……為什么?現在到底是怎樣?他為什么什么都不說!?擅自給我那么多餐現在又擅自決定不再過來!?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打算理我了嗎?他打算拋棄我了嗎?他……不需要我了嗎? 那……為什么還要送東西過來!?為了什么?為了賠罪嗎?還是…… 義務。 一個淡淡的概念突然浮出腦袋,我試著去搜尋。探索之后我的記憶柜突然被打開來。 「浩浩他有義務照顧你,你就把浩浩當哥哥,遇到什么問題就去找他,不用客氣知道嗎?嵐嵐?!?/br> 祈稜叔叔的聲音從深層鑽出,馀音在腦內飄蕩。 義務…… 從小的時后就把他當成親哥哥,有什么問題都找他,因為我知道他一定會幫我。難過時跑去找他訴苦,考不好時煩他教我念書,平常還老是要他幫我做這個、做那個,我當時根本就不懂『義務』是什么,所以從沒考慮過他的心情。 若……他是因為不能拒絕才對我這么好,他過去對我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是義務,他說『需要我』也是為了盡到義務,那……我們之間、我們這么多年來的友情……到底是什么…… 誰來告訴我……那到底是…… 誰來…… 『不管世界盡頭多寂寞,你的身邊一定有我,我們說過不管天高地厚——想飛到那最高最遠最灑脫……』 手機響起,這首歌讓我更無法控制自己,直到對方又打了第二次,我才勉強抓起手機。 是鎏哥打來的。 其實我不想接,因為哽咽讓我沒辦法好好的講電話,這首歌又一直播放,讓我哭得更兇。 但是現在……我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我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希望可以壓下那討人厭的倒吸反射。 「杜嵐?還好你接電話了,我們剛剛還怕你是不是昏死了。你有沒有吃東西?要不要我們買晚餐過去?」電話那頭在我按下接聽的同時,不斷冒出鎏哥的關切。 我沒辦法回話,因為我想起了晚餐,開始抽咽。 「你在哭嗎?需不需要我們過去陪你?啊,你等等好了,我們過去,十五分內到?!刮疫€來不及說什么,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 掛斷后我呆坐在床上,已經不想思考,也沒力氣思考了,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事,只好發呆,腦袋放空就不用再面對那件事情。 過了許久,清脆的敲門聲把我叩醒。 「門沒鎖?!?/br> 大門被推開,那兩人提了一袋東西滿臉擔憂地進到我房內,我則是面無表情。 「先吃光?!估赘绨涯谴鼥|西遞給我。 接過一看——還是一碗粥,其實我不想吃,他給我的粥、剛剛的晚餐拼命在腦袋里打轉。但最后我還是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吃粥時他們坐在地板上等我,并未發話,房內鴉雀無聲。吃完后我神情呆滯地看著他們,他們也回望著我,大概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從何下口吧…… 「有……」我的嘴巴在一片靜默中突然自己動起來,只不過馬上斷了聲。 我剛剛想說什么?有個東西閃過,但是很模糊。 「杜嵐,深呼吸,放輕松,然后慢慢講?!滚谈缗呐奈业募绨?,然后睜大眼睛盯著我。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吸氣中還殘存著哽咽,吸進體內的氧氣慢慢地啟動停了十數分鐘的腦袋,而感傷的情緒也隨著大腦運轉逐漸被幫浦出來。 我知道我又紅了眼眶,但我也知道哭沒有用,沒辦法解決現況,我必須要行動,如果我不想跟他斷絕關係,我一定要改變。 這次,剛剛忽閃即逝的想法才慢慢出現了輪廓,逐漸清晰。 「有沒有……讓身體忘記痛楚的方法?」我再次開口。 我想跟他好好的談談,但前提是在他面前喉頭要出得了聲,而這個前提必須建立在我的身體不怕他才行。 「有!我有帶!」鎏哥從地上一躍而起,開始翻找皮夾,但是翻來翻去就是拿不出東西來。 他帶了什么?就在我的內心發出疑惑時,鎏哥從褲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名片上的名字很眼熟——何鎏蕊,xx心理諮商中心,很近,校門口坐公車幾站就會到。 「她是我大姐,我會先打電話跟她說一聲,我再傳簡訊給你,她一定會幫你?!滚谈绶浅UJ真地看著我,眼神中透露著想要我答覆的光芒。 我輕輕點了頭,力道不重。 我知道我的潛意識在抗拒,因為這樣一來,就必須告訴別人,告訴別人我們的過去,告訴別人他做了什么,然后告訴別人我的軟弱。我甚至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保有理智,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能力講完這整件事情。 但如果我再不動作,我的世界就真的會徹底消失。我想過著有他在身邊的日子,我知道這很自私,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他在對我付出,他很有可能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只是義務,但是我還是想要有他在。 未來,應該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吧…… 「我每天都有空,要翹課也沒關係?!刮夜钠鹩職?,告訴鎏哥我的意愿。 「那我先去打電話好了?!滚谈珩R上帶著手機衝到門外,留下我和雷哥,我們互望了一會,接著我低下頭不敢看他。 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卯我……今天鎏哥對我特別好,還抱我、給我安慰,他不知道會不會吃醋海扁我一頓,最后抓我去阿魯巴。 ……沒有聲音,雷哥平常不是這樣的人。抬起頭卻發現雷哥面色凝重地盯著我的手,他在看我手上的瘀青。我用左手握住右腕,又低下了頭。 一語不發的雷哥給人很大的壓力,我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也不想解釋手上的痕跡。 所以還是一片沉默。 『碰–』這時傳來了撞門聲,不,是開門力道過大導致門撞到防撞器的聲音。 「我講好了!」鎏哥非常欣喜地衝進來,把門『碰–』的帶上。 「我姐禮拜四晚上有空,你七點到那里就可以了?!?/br> 鎏哥并沒有坐下而是到我身邊把我的頭壓上他的肩膀,跟早上一樣。 「我要我姐特別照顧你,她會幫你的,所以不哭?!滚谈缭谖叶呅÷暤卣f。 「嗯?!刮尹c點頭,外加一聲答覆。 (待續) ============================== 低潮期是一件很奇妙的是情,我的大學低潮期發生過兩次,一次是在大二,一次是在大四,不知道為什么,當時什么作什么事都提不起勁,什么事都不想作,當然更不想念書,整天放空,無所事事。那時候我發現,一個人快不快樂,覺得自己的生活幸不幸福取決于生活上點點滴滴的累積,就算是今天早上的巧克力厚片阿姨給的醬特別豪邁也是一種幸福。那時候之所以會進入低潮期,是因為我發現周圍的快樂泉源不知為何,一點點的消失了,雖然說我寫了一些很怪很黑的文章,但是我的外在是非常開朗的,會從生活的小地方找樂子(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會干了那么多蠢事),但是那時沒有樂子,由一點點一點點幸福、快樂所堆砌的生活不知道為什么慢慢流掉,真的令人惶恐,而且覺得自己不快樂時所表現出來的也是不快樂,從外界得到的回應將會讓自己更不快樂(這也是當人的,英文就有一句話:你笑,全世界陪你一起笑;你哭,只有你自己一人哭),但是告訴自己要快樂不然會更不快樂,真的很難。 已經忘記當初為什么又快樂起來,可能是看漫畫、打電動等等的累積一點點幸福,所已開始又樂觀看世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