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號》16
旁邊的軍戈一下子跳了起來,張開十指,快樂地望天自轉。 「喂喂,看到沒?是雪!」 祈洛希沒好氣地答:「看到,冷到?!?/br> 「冷了就多穿件衫!」軍戈將自己的圍巾脫下,丟垃圾般丟到祈洛希臉上,自顧自摸著下巴道,「哼呵呵,今晚一定要叫健的老婆弄圣誕火雞!」 「她昨晚才弄過雞排?!?/br> 祈洛希把圍巾放到大腿上,伸出手,輕易的又抓住了一枚雪花,是近乎完美的凈色六角形晶片。祈洛希頓了頓,忽而一笑:「是了。你昨天早上預言過,我們會抵達一條雪村,可以吃燒雞,被你全說中了?!?/br> 「昨天?……喔,真有這回事,我記得了。瞧瞧瞧,我這種乖孩子一許愿,圣誕老人就送我這么多禮物,哇哈哈!」 「我只求早日回家?!?/br> 軍戈自轉一圈,接著高高豎起拇指:「一定能回去的!要對自己有信心!」 「嗯嗯?!蛊砺逑>従徴酒饋?,手心的雪花融了,「我走了,去忙?!?/br> 「忙什么?」 「到圖書館查些事。你說的,人不會一無是處。盡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就夠了?!?/br> 這場12月初的小雪,說不定是回家的提示。 世界戰爭讓陸地四分五裂,全球氣溫上升,南北極的冰融加速,會下雪的地域亦越來越少。喬斯頓位于地球的溫帶還是寒帶?他想找幾本天文地理書研究一下。 自怨自艾是最愚蠢、最不可取的,休息過后就要繼續往前走,這么簡單的道理就算小學生也懂。更何況現在有軍戈從后推一把。 他想向大家證明自己的價值。 心意已決,競賽似的心跳頻率帶領祈洛希大步走下船,直奔全城唯一的圖書寶庫。 剩下的少年漸漸停下跳舞式旋轉,笑呵呵地張大嘴巴吞掉飄到嘴邊的雪片,然后,踏著輕快的腳步軟攤在甲板上。 雙手舉起錄音機,再按下播放鍵,屬于過去、記錄于今日的小祈洛希故事在碎雪下散開。這次的故事比平日短,同時比平日釋放了更多對過去生活的眷戀。 祈洛希跟白天雪一樣,極度渴望回家。 「回家啊回家,回家哇回家,小雪想mama,小希念全家,孩子啊孩子要回家……」他隨意吭出自創的調子,輕松地將錄音機的哭聲蓋過。 「你很想回家?」 軍戈嘴角扭了扭,歌聲終止。他轉頭,船側緩緩步出了一抹巨大沉穩的人影,那是老大。 他舉起錄音機打招呼:「嗨,老大早!查得怎么樣?我們的船還有救嗎?」 「你先回答問題?!?/br> 「什么?」 「你果真想回家?」 老大腋下夾著一本頗厚的參考書,走到軍戈前面,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在陽光巧妙的照射下,老大全個黑影都罩住了小船員軍戈的頭頂,完全構成上克下的狀況。 軍戈嗅到些許不對勁,他雙手放在膝蓋上,收起平日的嘻笑表情:「我想回家啊。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老大的雙眉一緊,眼下綻放出鋒利刀芒:「重返喬斯頓,我們要從頭再來,唯獨你仍然在笑?!?/br> 「我只是永遠地樂觀積極面向明日的太陽??!難道遇到挫折一定要哭嗎?」軍戈立即換上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兩年以來,你從來沒有宣告過你想回家?!?/br> 「我把我的渴求我的思念收到心底不行嗎!」 「兩年以來,你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家庭狀況?!?/br> 「我自個兒在心里回憶不行嗎!」 「如果是值得回憶的幸福往事,你為什么從來不拿出來講?」 這次軍戈有了半刻的遲疑。 老大跟孩子們有著起碼十年的年齡差距,加上失憶,他總是擔任旁觀者。他把所有人的言行都記得清清楚楚。 的確,待過「回家號」的孩子們,幾乎每個都提及過家庭,可能是純粹發洩,可能是安慰朋友時拿自己來談談。像祈洛希這種鮮少說話的孩子,獲得錄音機后都忍不住天天講出一堆往事。經歷過家暴的健,在離船的前一刻都交待了自己的身世。 如果不說出來,「家」的種種會被淡忘吧。 如果不說出來,便不曉得自己應該繼續追尋那太過遙遠的家,還是在新地方展開未來人生吧。 唯獨軍戈。他由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任何家庭事。 老大抱起雙臂質問:「你也從來未提過你的家人。你沒有想念過?」 軍戈糾結了,繼續用萬分無辜的哭喪臉反駁:「不提及就是對家庭不忠?我是萬千思念凝聚在胸腔說不出口欸!」 「你現在來說說你的家庭狀況?!?/br> 「???」 「你沒有失憶,這事情很簡單?!?/br> 軍戈苦笑:「這……老大,你這簡直是審犯啊,怎能讓我放心訴說出心底濃厚的愛意……」 老大一口咬定:「能?!?/br> 「不能吧!」 「能。犯人比一般人更有能力展露真實情感?!?/br> 「我不是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