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他(六)
被從告柏市押解回來的房煜,蓬頭垢面、鼻青臉腫,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告柏市的同僚偵查到:1月2日那天,房煜乘坐了一輛沒有車牌的黑車從西洲去到告柏,在一家不需要登記身份的小旅館住下,一次性付了一個月的房費。1月7日凌晨,房煜在回旅館的路上碰到三個未成年小混混,棍棒無情,他被襲擊得遍體鱗傷,并被搶走了手機和一張存款余額為五萬塊的銀行卡,后來的幾周,房煜一直待在旅館里養傷,但在昨晚,也就是2月4日晚上,痊愈了的房煜找準時機,逮住那三個小混混拿著鐵棍把他們暴揍了一頓,當然,自己也受了不少傷。 這場斗毆正好被巡邏的民警撞見,拘留了四人。 房煜的手機拿回來了,但卡里的錢已經被混混們全部揮霍完。 銀行卡的卡主并不是房煜,而是早年為了賺錢將自己的銀行卡販賣給詐騙團伙的楊某,前兩周被西洲一縣公安局的反詐中隊抓獲。 問及銀行卡是通過哪種渠道獲得的,卡里的錢是誰給的,房煜始終守口如瓶。 黎昇隱隱感覺這和王行峰有關,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呈上201的監控視頻、缺了扉頁的《無邪傳》以及簽售視頻。 “為什么要偷這個手鐲?為什么偷了后不處置掉反而放在家里?” “這行字是你寫的嗎?202,指哪里?是指崔如夢的鄰居嗎?你說你看到了,到底看到了什么?” “陸騏然的電腦和手機是你偷的嗎?” “你和王行峰,也就是這本書的作者,之間有存在交易嗎?” “你在飛哥大排檔見的那個人是不是王行峰?” “我們現在懷疑你在入室盜竊的過程中故意殺人,殺人的判刑可重多了,你確定一句都不為自己解釋嗎?” “你才十八歲,還有很長的未來?!?/br> 可無論警方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房煜都是一副無動于衷、麻木不仁的樣子,仿佛不想再與這個世界產生任何瓜葛。 陳蕓郁悶地抓了一把頭發,悄悄向黎昇提議:“要不讓崔如夢和他談談吧?!?/br> 見到崔如夢時,房煜暗淡無光的雙眼瞬間亮了。 可崔如夢看著那張原本秀氣如今卻變得扭曲的面孔,想到他犯下的種種錯誤,心如死灰。 她沉下臉:“為什么消失那么多天?”“為什么要偷我家的手鐲?”“鄰居哥哥是你害死的嗎?” 女生的連番質問如一塊塊冰冷的隕石,重重地砸在房煜心房?!皩Σ黄?,夢夢……” 崔如夢抬起手,不由分說甩了一巴掌,“不要再這么叫我,我覺得很惡心!” 由于不躲不閃,這一巴掌響亮地落在房煜的胸膛。 房煜忍著痛意,一把將崔如夢攬入懷中,他抱得很緊,崔如夢怎么都掙脫不了,她邊大顆大顆地掉眼淚邊聲嘶力竭地罵他是個混蛋。 觀察室里,陳蕓看得眉頭緊蹙,全身起雞皮疙瘩?!霸趺聪裨谘菖枷駝“??!?/br> 黎昇:“……” 所幸,崔如夢成功撬開了房煜的瓶口。 “我承認我偷了手鐲,但電腦和手機不是我偷的,人也不是我害的?!?/br> 去年十二月初,房煜想要獲得一筆錢,具體金額他不知道,但他想幾萬塊應該差不多,獲得方式他也不知道,但在得知崔如夢mama把一只金手鐲藏在枕頭底下后,他覺得幸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只要他假裝不經意一問,崔如夢就愿意和盤托出,她父母的出門時間、要去的地點、要做的事情,他都能一清二楚。 2021年12月31日晚上八點二十九分,房煜背著書包走進石港西村,書包里裝著他待會用來掩飾身份的服飾。 他在崔如夢家樓下忐忑地徘徊了將近十五分鐘,終于,等到她出門的消息。 他果斷火速脫掉外面的牛仔衣,戴上頭套手套,順著外墻的下水管道往上攀爬,進入201的主臥,又以最快的速度拿走手鐲。 但就在他踩上陽臺防護欄、準備順著下水管道離開的時候,卻聽到了從202房傳出的如鋒利的刀般刺耳的嘶吼聲。 他記得崔如夢說過,隔壁住著一個安靜又溫柔的哥哥,從來不大吵大鬧,也不制造任何噪音。 出于好奇,他跨了過去。 透過隔開陽臺與室內的落地玻璃窗,他看到里面有個穿著駝色大衣滿臉通紅的中年男人指著一個很高側臉很好看的年輕男人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拿自己當根蔥,誰拿你蘸醬?要不是有我的名頭,你真以為那兩本書能取得那個成績?” “我給你的錢你該不會嫌少了吧?你當我的代筆不比你以四木的名義去創作賺得多?” “我勸你做人不要太貪,不要給臉不要臉!……” 男人的言內言外之意房煜都沒聽懂,但他下意識掏出手機錄像,錄了一會,屏幕頂端彈出崔如夢發來的消息。 為免女生等自己太久,房煜摁下終止鍵走人,幾秒后,屋子里忽然又傳出“嘭”的一聲,不大不小,悶悶沉沉,但房煜懶得管兩個大男人的紛爭,沒有再爬回去。 翌日中午,和崔如夢分別后,房煜在小紅書搜索告柏的游玩攻略,無意中刷到同城推薦的一篇筆記——著名武俠小說作家云行風今晚將帶著新書《無邪傳》在鑫華書城與讀者們會面。 他素來不看書,自然不會對此提起興趣,但因為圖片里那張和昨晚的暴躁男人很相似的臉,他的視線不自覺多停留了三四秒。 當天下午將告柏的行程計劃好后,房煜決定在臨行前再見崔如夢一面。 好好陪她吃頓飯,認真聽完她那些碎碎念,這是他的初衷。 可是,他偏偏聽到了鄰居哥哥去世的消息。 那一刻,他想到了另一個快速獲得金錢的方式。 其實他不確定云行風是不是那個男人,也不確定那個男人是不是導致鄰居哥哥去世的兇手,但他想賭一把。 這場賭博比他想象中順利得多,興許是心虛,云行風一看到扉頁上的字就同意了私下見面,觀看完偷拍的視頻后沒有多猶豫就答應以五萬元的價格買下。 “飛哥大排檔人多,銀行卡他是偷偷塞進我口袋里的,然后我就當著他的面刪除了視頻?!?/br> “視頻有備份嗎?”黎昇問。 房煜搖頭:“沒有?!?/br> 這時,黎昇看了身旁的陳蕓一眼,多年搭檔形成的默契讓陳蕓迅速領會他的意思——審問結束后拿房煜的手機去進行數據恢復。 如果房煜的綜上所述都是真的,那么犯罪嫌疑人基本可以確定是王行峰,可是黎昇對房煜還有疑慮。 “為什么想要獲得一筆錢,準備拿來做什么?為什么選擇去告柏?” 房煜落寞地笑了笑:“這是我的私事,和這案子無關,我拒絕回答。你可以當我一時糊涂,財迷心竅?!?/br> 通過技術手段,被刪掉的視頻得以恢復,但遺憾是,30秒的視頻只錄下王行峰對陸騏然惡語相向的場面,沒有推搡,沒有沖撞。 黎昇想,接下來可能會是一場心理戰。 …… 完成今年的第四場簽售,王行峰從廣州飛回西洲。 傍晚,妻子特地做了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卻見他愁眉不展、食不下咽。 她輕輕撫摸他的手背,柔聲問道:“你在外地的日子有沒有按時服藥呀?” 王行峰抽回手,放下筷子,一聲不吭進了房間,關上門。 “吃藥能睡得好一點?!边@么嘀咕著,妻子從客廳儲物柜里取出了一盒藥物。 在她準備倒溫水的時候,門鈴響了。 門一開,一陣馥郁的檀香撲鼻而來,陳蕓頓覺神清氣爽。 黎昇舉著證件問道:“你好,請問王行峰先生在嗎?” 女人愣在那里,緩了一會才敞開門讓兩位警察進屋?!霸?,他在房間里睡覺。請進?!?/br> 黎昇的目光從女人手中的藥片掠過,環顧客廳,他不懂設計,但大量古色古香的繪畫元素和冷暖互補的配色讓他強烈地感受到一種高級的奢華。 “好有錢啊?!标愂|低聲慨嘆。 “需要我叫行峰起來嗎?”女人遞來兩杯茶,杯子是典雅大方的圓融杯。 溫婉如水的女人讓陳蕓情不自禁變得心平氣和:“可以讓他再睡會?!?/br> 主要是她想在這么高雅舒適的環境里待久一點。 “他剛進房間,”女人眼神誠懇地看著陳蕓,“應該還沒睡著?!?/br> “……”陳蕓尷尬地笑了笑,“那還是叫他出來吧?!?/br> 見到警察,王行峰神色淡淡,看上去很平靜,即便坐在審訊室里,他依舊泰然處之。 —————— 不好意思,沒更完,是我猖狂了,臉啪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