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指引我，沒有顧笙煜的路該怎么走？

    整整一個禮拜，我都是自己搭公車上下學，偶爾分神還會坐過站，再不然就是上錯車，甚至睡過頭錯過在早自修開始前的最后一班車，各種離譜的情況都發生過。

    平時都有他在身旁，他會帶我一起坐車，在我打盹時叫我到站了下車；他會帶我一起坐車，他告訴我我們每天坐的那班車是353號公車，紅白條紋。由于外型相似的公車很多，我還是常常認錯；他會帶我一起坐車，在我睡過頭時一通電話或直接到我窗臺下叫我起床。

    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與叮嚀，讓我起了依賴心，抱著有他在萬事俱全的心態，我不曾認真注意過生活中有他幫我注意的小細節。

    但是他再也不會帶我坐車了，誰能告訴我現在該怎么辦──？

    寒假輔導課的最后一天，我依然遲到了。

    「哇靠，校園才女在教官室外罰站欸，奇觀奇觀?！挂坏缿蛑o的男聲響起，是江宇軒那妖孽手插口袋、一副吊兒啷噹的模樣向我走來?！高@是這禮拜第幾次遲到啦？第三次？你平常從不遲到的?！?/br>
    我翻個白眼：「干你屁事喔，學長再不走小心一起被抓來罰站──」

    「312江宇軒同學！跟遲到生聊得很開心嘛？一塊罰站！給你三秒立正！」突然一個胖教官踏出了教官室，江宇軒被抓個正著，教官露出一副『老子盯你很久了今天終于逮到了吧』的得意神情。我在心里竊笑。

    江宇軒花了一秒唉嘆，剩下兩秒用來立正站到我身邊?！甘堑慕坦?！」

    教官看著我倆滿意的哼哼：「好好站啊?！贡銚P眉吐氣的走了，絲毫不覺自己撐大的鼻孔讓里頭神秘的鼻毛看起來更為茂密壯觀和噁心。

    明顯江宇軒也注意到這個有礙觀瞻的行為，低低嘟噥：「哼，這副樣子難怪我們美人英文老師看不上你！」

    余教官喜歡美人英文老師是全校皆知的八卦，遺憾教官的熱烈追求，只換來美人老師的嫌惡有加。真不懂這猥瑣又邋遢的中年男人怎么能擔當教官。

    待那矮肥呆離開我們的視線范圍，江宇軒狠狠撞我一拐子，毫不憐香惜玉──「都是你害我的?！?/br>
    噢，很痛。之前是哪個不長眼的對他的君子風度讚賞有加？他分明是偽君子、雙面人??！而且明明是他自己先來給自己找麻煩的。

    「你是嘴賤活該?！刮曳瓊€白眼。

    「呿?！顾皇呛藓薜晌乙谎?，偏過頭去，卻沒有離去，而是乖乖陪我一起站到早自修結束。

    這傢伙白目歸白目，還是挺體貼溫柔的一個人啊。

    ?

    我說過我沒有走路走著就踩到狗屎撿到錢的那種偏財運，但我也不想要走路走著踩不到狗屎，反而堵上仇家的狗屁運氣啊。

    俗話說得好，冤家路窄。

    我想裝作誰也沒看到誰，就這么跟杜苡靈擦身而過，并不想把握機會絆倒她或送她一拐子，我已仁慈了。

    誰知道這女人就是自己黏上來的功力高超，居然還有臉拉住我的手。

    「雛茵?！顾盟歉睖販剀涇浀纳ひ魡疚?，我一聽到就覺得心煩。

    「請學姊放開好嗎？」我已經盡量客氣了。

    「我……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她的眼神很誠懇，但誰都不會比我清楚，這女人是個戲精，演技屬于實力派的。

    我不耐煩，甩掉她的手，神情冰冷：「事到如今你說什么我都不想聽?！?/br>
    與其煩惱事后該如何包裝言詞來解釋，為何當初就沒想過三思而后行？傷害都造成了，你不如告訴我心傷該如何涂藥才會好？

    這女人再說什么都只是于事無補的廢話。

    「我只是認為……有些事情你有權要知道……」她說著說著自己委屈了起來，聲音微微顫抖。

    那副惺惺作態真的令人作嘔?！笇W姊，你不需要在一個看清你透徹的人面前假作?！刮业穆曇舨粠Ц星?。

    我們六年的情分她都能不顧了，我為何還要待她如故？

    「呵，是嗎？」杜苡靈微微一愣，旋即收起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聲音清冷不少：「連你也對我失望透了吧……？」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不屑挑眉。

    「但是我，沒有后悔喔?！顾浇切σ獾?，說出的話很堅定，那樣的她看起來卻很不真實，可誰又知道，這或許才是這個陷入愛戀的女孩，藏起來的、最真實的面貌？

    不過，我干嘛美化仇人啊我，呿。

    「我沒有后悔喜歡上顧笙煜，我這次也不是要來跟你解釋那個吻的，反正再怎么說，你終究不會原諒我了，對嗎？」杜苡靈續道，眸光有些落寞：「那個吻我會當作在喜歡他的過程中帶走的禮物，我只是遺憾不能繼續我的喜歡了，我的這份喜歡再委屈求全也不會完整。所以我把吻存放在記憶中，能不能不要怨我太過分？我只是很喜歡他啊?！?/br>
    只是很喜歡一個不完整也得不到的一個人，喜歡的很辛苦而已，這樣也有錯嗎？

    可是她說得這么理直氣壯，我就她媽的覺得怎么有人可以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她喜歡的人是我男友，憑什么她可以強取一個吻，存在記憶中？

    也多虧她，現在顧笙煜不再是我男朋友了……雖然杜苡靈只是推手之一，但我現在就是想任性的把錯都推在她身上──

    「學姊不是要解釋，反而是要來說服我你吻他這件事是情有可原、是因為你喜歡他就能理所當然的嗎？」心頭竄起一把火，我的聲音大了起來，吸引周遭不少人的側目，而正在氣頭上，誰有間情逸致去在乎?！改阍趺纯梢詮谋拔⒌南矚g他變成卑鄙的強取豪奪？你憑什么！」

    「就憑我喜歡他不會比你少！我知道你不會原諒，但是我不甘心我的愛情只是發生的比你晚，就必須輸得如此一敗涂地！」她還是那么絲毫不感到心虛。

    我簡直氣瘋了，原來陷入單戀、被強迫接受死會現實的女生會不可理喻的這么討人厭：「愛情里不只有先來后到，不被愛的那個人更是註定的輸家！為什么你會無知到不明白這些原則？你的不甘心根本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不怒反笑，神情悲哀：「但是我很喜歡他啊，只有這樣還是不夠嗎……我付出在他身上的感情得不到回報，因為他只把他的心加倍拿去愛你了啊，沒有留給我的馀地……你又憑什么，憑什么能這么幸?！?/br>
    聽見她的話，心驀地一痛。

    『他只把他的心加倍拿去愛你了啊?！?/br>
    『你又憑什么，憑什么能這么幸?！?/br>
    是啊，我何德何能？明明很幸福卻不懂珍惜，顧笙煜總是極力的在給我安全感，語言、行動、笑容和溫柔，他總是毫不吝嗇的付出給我，不論晴天雨天，不論心情好壞，不論他的心是否也會累也會疲倦，他在我面前，總是那副能讓人放心依賴的模樣。

    那我呢？我為什么能白癡到不去在乎不去把握不去回饋？

    失去，果然能讓人狠狠明白，無法再珍惜的那些曾經，和那個人的愛，卻只能用力絞緊衣襬，假裝洶涌上來的疼痛不存在。

    「顏雛茵，你知道他愛你愛的有多深刻入骨嗎？」杜苡靈笑著笑著，眼淚卻流出來了：「他會開始愿意親近我，愿意關心我，愿意對我傾耳聆聽，愿意不再出于師長吩咐而主動幫助我，你知道是為什么嗎？只是因為他知道我是你乾姊，他知道我對你來說是個重要的人，所以他愿意學著怎么與人交好，甚至不小心給了我喜歡上他的機會；還有在你喝到爛醉的隔天，他明明請假還特地跑來學校找我，為了我的那個吻害你傷心，他徹底切斷與我的關係，他要我從此當他是陌生人，更說他會當作記憶里沒有我這個人！你懂我當下的那種崩潰情緒嗎？但是他只冰冷睨我一眼，轉身離去后連一個回眸都沒有再給我。我就想顧笙煜竟是如此絕情無義的人？不，因為他滿心只在乎你。而我的開心與傷心，他又何時真正發自內心注意過？」

    「他值得表揚的行為還沒完呢，動物園一日游的當天晚上他就打電話給我，說你藉酒澆愁得兇，明天大概起不了床了，要我幫忙請假，還強迫我向你父母說謊。你一定沒聽到他那時的聲音，很低沉很沙啞，些微的鼻音?？伤髅髡於己煤玫臎]有感冒啊，會有這種聲音代表什么？他哭過，他連哭泣都要壓抑，自己神傷后隔天才能再拿笑臉面對你啊。你傷他傷得很重你知道嗎？我當下真是恨透你了！我就不懂，為什么顧笙煜愛的是這樣一個不知好歹、只沉浸在自我情緒里的笨女孩？所以在他吩咐完掛了電話后，我大哭一場，為我註定無果的愛情不值，更為他的愛情不值！」

    我愣在原地，啞口無言。卻感覺得到，淚水正在眼眶里蘊積盤旋。

    「這些事情是你這個蠢女朋友應該知曉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他的好，那是他只對你的好??！如果你還是這么忘恩負義，我會認為你比我可惡千倍萬倍！」她抹了一把淚，轉頭就走，走的好急，還跑了起來。

    我頓時覺得，杜苡靈犯的也不是什么滔天大罪了。她只是喜歡他，喜歡的很委屈，只不過想要一個吻就好。我呢？

    我愛他啊，但是為什么感覺我所謂的愛，貪心的愛，竟比杜苡靈卑微的喜歡還來得渺小很多很多？

    左胸腔里裝著的那個跳動物體，好疼好疼好疼，疼得讓人快喘不過氣，顧笙煜的臉在腦海里愈來愈模糊，好想抓住，好想挽回，好想抱抱他──卻做不到。

    他離開了，背負滿身的傷痕，一條一條，是我鞭打在他心上的痕跡。我好想說對不起，我只能說對不起，但是千萬句的對不起，也換不回他曾經完整愛我的心。我怎么能對他摯深的愛產生懷疑？

    終究，以為會一直甜蜜幸福的愛情，卻碎成了一地齏粉。再美好的憧憬已然向晚，再也到達不了了。

    是我蠢是我笨，更是杜苡靈的錯！沒錯，是她，她為什么等一切都晚了才告訴我？我恨她，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我歇斯底里，任性讓淚水沖垮一切，但為什么那抹急痛與強烈的愧疚卻如何也沖不走？

    眼前一黑，我聽到周圍人群的驚呼與尖叫，我都忘了我還在走廊上，而現在是下課時間。

    在最后，我彷彿又能看清顧笙煜的臉龐，就算轉瞬即逝……

    世界好像沒有光亮了。

    ──親愛的，是我讓你這么傷透心，把愛情毀成滿地的不堪，那么請你儘管后悔吧，不要愛我了好不好。

    你值得更好的女孩，而我不配。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