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
從蘭州往西北行進,過了絲綢之路必經的武威后,距離張掖約莫一百五十至兩百公里處,有個不會出現在旅游書上的城市,金昌。 金昌是一個圍繞鎳礦建立的城市,多數人聽聞的是金昌附近,同樣因絲綢之路聞名的永昌市。 荒漠中僅有一條筆直的公路做為聯外道路,連結蘭州至敦煌的公路。三輛黑色休旅車乘著滾滾黃沙,經過一座座正在大興土木的建設基地,朝金昌進發。 亞麻律坐在第二輛休旅車中,看著窗外的荒涼土地正在蛻變,訴說著中國的經濟發展現況,他想像五年之后若有機會再來,這片沙漠會變化成一座何等樣貌的現代化城市。 穆林坐在亞麻律右手邊,說:「金昌市基本由兩種人組成,一是公務員,一是開採鎳曠的金川公司員工?!?/br> 休旅車駛離公路,黃沙如摩西分開紅海,隱藏著一條被黃沙覆蓋,且未被記載在地圖上的柏油路。 永昌與祁連山相連,山腳下是一大片沙漠,沙漠中有個破敗的村落。 休旅車停在村落中一座只有籃球架的空地,亞麻律跟著穆林等人。 低矮的土房子走出一位住著五官立體、膚色白皙、一頭棕里帶金的頭發,長像有如西洋人的村民。據稱此處遺留的是近千年前十字軍東征,誤留在這片土地的義大利人后代,其文化被稱為「驪馯文明」。 村民叫魏倫,是這座村子的村長,他的口音和當地居民無異,并不因外表而有外國口音,說明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他見到王亮身邊一位手上拿著只有官方才能取得的白色包裝,印有「呼倫貝爾」四字煙盒的男子,恭敬地說:「趙書記,您好久沒來了?!?/br> 趙書記催促說:「領導要參觀我們的項目,還不快帶路?!?/br> 「是是是!」魏倫走在前頭,不時回頭望,深恐怠慢。 繞過土房子,每個人的腳上都沾滿了黃土。亞麻律這才了解,由于沙地松軟,休旅車只能停在剛剛的空地,改採步行以避免車輪陷在沙地里。 一行人爬上一座土丘,站在土丘至高處眺望,眼前出現的是一個給人海市蜃樓錯覺的世外桃源。自抵達蘭州,再沒見過如茵的綠草地,數百戶兩層樓高,涂抹藍漆註明甲、乙、丙、丁、戊、己字樣和數字的屋舍,圍著一片直徑超過百米的人工湖,組成一個保守估計上千人的聚落。 亞麻律看到王亮,他在這個至高處,神情像是一位為自己孕育的孩子驕傲的母親。 王亮加入了亞麻律一行人的隊伍,先前囂張跋扈的趙書記,在王亮面前吭都不敢吭一聲,對他敬畏有加。 在研究所所有大牌教授中,王亮一貫的樸實讓最早曾質疑他在沽名釣譽的同事都信服他,后來他能將自己推上大牌教授的位置,這點印象分數也在校黨部領導拔擢教授時幫了大忙。 王亮走在亞麻律身邊,和他談起中國科研的現況,他的對話解答了亞麻律的疑惑,他絲毫不避諱和黃達之間有合作關係,但也表達他對黃達的一些不滿。然而,亞麻律還不確定王亮究竟跟黃達間的合作,是否觸及重構家庭這部份。 王亮說:「在中國討生活,任何行業都得經過國家嚴格的審核和管理。這個規矩,包括搞科研、搞學術。黃達和他的朋友想在中國賺錢,得先通過黨這一關?!?/br> 亞麻律不知道黃達的「朋友」是誰,他不懷疑黃達多年來在學術界建立的威望,加上近幾年兩岸經常有學術交流,每每臺灣學者到大陸都被捧得高高的,讓他們飄飄然的帶著美好的印象回到臺灣。統戰就是這么回事,收買人心最有用的方法就是拿出紅蘿卜。 「黃達這兩天可有跟您提到,我可能出現在金昌嗎?」 「有的,還吩咐我要好好跟你解釋他的家庭組成實驗?!?/br> 面對亞麻律的造訪,王亮在亞麻律和黃達結束通話后,就收到黃達的消息。王亮不打算阻止亞麻律,他有更大膽的行動。身為一位知識份子,能夠在文革中全身而退,王亮深黯說話的藝術。七分真實,三分編造的謊言,將讓亞麻律墜入王亮為他挖掘的深淵。 「我跟他走的不是同一條道路,如果你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實驗,最好現在就把我制伏,否則我絕對要讓這個實驗攤在公眾面前?!?/br> 「別那么毛躁,你在臺灣的老師確實來函詢問你的近況,還想跟我們談筆交易。不過呢!我們共產黨向來對人是不分貴賤,一視同仁,你們所有來大陸的交流生,我們都有派人寸步不離的『保護』你們。我對你的了解,或許比黃達還多?!?/br> 「你跟黃達認識很久了嗎?」 「差不多六年了。我們華夏師大心理學專業和腦科學研究排名全國前五強,黃達和他的朋友到大陸開療養院,為得到我們的支持,他興致勃勃的跟我分享他的研究,我剛開始也覺得他的觀點太離奇。后來和幾位靠得住的同事討論,以及和高層干部匯報后,領導決定給予計畫符合醫學倫理發展的空間,畢竟我們認為黃達的理論架構有其價值?!?/br> 「我懂了,你們有其它打算?!?/br> 「六八年,文革時期『清理階級隊伍』,一整被掀頭的教師干部,給他們定性、結案、戴帽子;二整群眾組織的頭頭和骨干;三整出身不好或有問題的一般群眾。多少人的家庭、班級、朋友在批判會、斗爭會、審訊會里頭,學生斗老師,兒子斗老子。一堆冤案??!」王亮說得咬牙切齒。 亞麻律想他當年身為知識分子,肯定吃了不少苦。之后竟能在七九年開放高考,中國教育體系逐漸恢復正軌的情況下,如鄧小平敗部復活,擁有今天的地位,絕非臺灣許多衣食無虞,一輩子只要專心做學術,待在象牙塔里頭的學者所能想像的生命經驗。 「黃達的理論雛型,文革的時候,我們就搞過了,我們野心更大,不但要建立理想的工人家庭、農民家庭、忠黨愛國的家庭。那是全國上億群眾的運動,跟黃達他們幾個療養院里頭至多一、兩百人的規模相比,他們那個根本是小兒科?!?/br> 「可是你們當初那樣做的結果并不好,不是嗎?」 「呵!臺灣的學生都勇于挑戰老師嗎?」 「你想多了,臺灣的學生勇于跟老師唱反調,專業上真正勇于挑戰老師的并不多?!?/br> 「我們的學生確實太乖巧了,但變成你們那個樣子無法無天也不好。中國有中國特色,跟西方學教育,回頭還是要想著如何最有效的應用在中國的文化上,才有意義?!?/br> 「那么你們對黃達的研究沒興趣,那你為什么還來這一趟?」 「你又誤解了,雖然他們的研究規模很小,但我們還是覺得在現代具有一定的價值。你知道光上海就有多少潛在需要心理治療的人嗎?我們認為黃達的研究退一步,可以做為以社區為單位的互助團體在組合上的參考。往前進一步,對未來家庭成員如何組合,對社會經濟各方面能帶來最符合國家利益的影響,我們便能以此做為我們在政策宣導方面的指導方針?!?/br> 「我懂了,無論如何,你們都要把黃達的研究成果徹底榨取其中的價值?!?/br> 「這是肯定的,我們提供臺灣學者這么多優惠。好像你在華夏師大,我們港澳臺辦公室提供你們免費機票、食宿去四川秋游,免費招待你們去酒店吃自助餐。你們有比我們九八五學校的學生優秀嗎?認真嗎?你今天拿了人家的好處,要想想背后原因?!?/br> 「所以在黃達還有利用價值之前,你會繼續跟他保持合作。說到底,你還是要透過擺平我,好向黃達表現善意?!?/br> 「我可以稱呼你小亞嗎?」在中國,某些長輩習慣在晚輩名字前頭加個「小」,表示對晚輩的親暱。接續說:「小亞,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但你只說對了一半?,F階段我們跟黃達的關係很重要,可是沒有重要到他說的我們都得照辦?!?/br>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乖乖閉緊嘴巴,就能保有我的自由?」 「現階段的研究成果若是曝光,會造成社會恐慌。這件事不是不能曝光,只是還不到曝光的時機?!?/br> 王亮試著在亞麻律的意識中再加入一點料,對亞麻律驕傲的說:「金昌有全亞洲最大的鎳曠礦坑,永昌則有全中國最早的家庭實驗基地。整個基地發展到今日有六個區,每個區有五百戶,近兩萬居民?!?/br> 亞麻律回答:「這個基地是不是不受一般中國法律限制?」 「何以見得?」 「我知道中國前幾年開放,由兩位獨生子女組成的夫妻,可以生兩個孩子。若此處有三千戶,每戶五個人,也不過一萬五千人,能達到兩萬人規模,肯定有人多生?!?/br> 「倒也不完全像你說的,這個地方確實與外界部份隔絕,沒有網路、手機信號,家家戶戶只能收看cctv。這座城市從無到有,居民來自全國各地,但他們的成員和數量都是按照計畫有所控制,你就想像這里是綜合古希臘雅典和斯巴達家庭組織的升級版?!?/br> 王亮點醒亞麻律,理想家庭的構成實驗,早在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著作《理想國》就有記載。柏拉圖描繪出一個理想的城邦,一個和中國墨子有相似處的家庭觀。雅典所有的孩子,不是屬于個別父母,而是屬于全體雅典人民。每個人都要肩負起復父母的責任,家庭與城邦的界線模糊了,形成一個一體化的「國」和「家」。 走進村落,亞麻律聽趙書記的助理跟大家講解情況。這座村名為「同心園」,從最早的十戶規模,經過六年發展到三千戶。所有住戶的住家格局、大小均採同一模組,前后都有一小塊院子,種滿鮮花,倒有點像美國電影里頭的社區風貌。村里從迎接新生命的醫院,促進人格發展的學校,到送別的殯儀館和火葬場一應俱全。 走了十多分鐘,亞麻律只看到一輛紅旗轎車,不見任何一輛電動車。居民多採步行和自行車,在村里悠間踱步。 亞麻律問王亮:「黃達知道有這么一座實驗村嗎?」 「他知道,當他第一次跟我們接洽,我們就立刻按照他的計畫和理論建構了這座村子,我們的進度慢慢超越他目前的研究成果,畢竟我們有大數據,他們沒有。也因為我們的進展比較快,所以有很多問題是他們還沒遇到,而我們先遇到的?!?/br> 亞麻律知道大陸什么都能山寨,但能山寨到青出于藍的地步,在這個人們重視結果勝于過程的時代,也許是最能快速提昇競爭力的一門學問。 湖畔有一座種了數棵松樹的公園。魏倫帶趙書記等人走進公園,在公園中央有幾張刻有象棋棋盤紋路的石桌,和供居民使用的石椅處休息。 王亮帶著亞麻律,刻意和眾人分開,在公園里頭散步,說:「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讓我想起我的老家,走入南投深山才能體會的寧靜。所有人看起來都是那么滿足。任何都會的汽油味、銅臭味、廉價的香水味,任何多馀的潮流與盲目崇拜都顯得格格不入,應該被驅趕。當然,我對這個地方認識不多,可能看到的只是表象?!?/br> 「小亞,理想就像大理石,需要經過現實的彫刻刀雕琢出真正感人的美麗。經過這幾年的試驗,黃達的理論有許多缺陷。首先,真正嚴重的精神病患者依舊需要被隔離,無法與其他不同類型的患者組成家庭。這部份就像你們臺灣龍發堂,把精神病嚴重程度不同的患者鍊在的作法雷同。精神病嚴重的患者極有可能傷害其他人,以獲得最大的自我滿足,除非他們能從社交上得到更大的滿足。但我們試過,這太難了,該隔離的還是需要隔離。黃達的理論只適用部份人,有很多類型的人彼此具有差異性,但不具有互補性。說得夸張一點,一位殺人狂跟一位想自殺的人一起生活,結果可想而知?!?/br> 「這個缺陷,早已有人指出了?!箒喡槁烧f的是蕭宇桐。 「黃達是個過于理想化的學者,他的伙伴則是一位徹頭徹尾的生意人,他們把心思動到一般人身上,想進行正常人與被確診的精神疾病患者共組家庭的試驗。這個試驗,我們評估對社會會有不良影響,當不同類型的人帶著對彼此的誤解活著,有時勝于認識過度深入帶來的恐懼,我們不該高估常人的心理耐受度。善意的無知,對老百姓而言,不見得是禍??!」 「認識不能帶來理解,理解不能帶來關懷,為什么呢?」亞麻律想不通。 王亮對亞麻律感到惋惜,他知道這不是亞麻律空憑理智所能觸碰的世界,但他還是如一位循循善誘的老師,說:「這個世界很殘酷,有時我們因為誤解,先愛上了一個人,然后才發現他的缺陷。儘管理智告訴我們離開比較好,但我們的感情不允許我們的意志聽從理智。相反地,為什么我們很難同情路邊那些乞討的人呢?他們比我們身邊認識的人都悲慘,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缺了雙腿、有的雙眼失明、有的全家流落街頭。但因為我們在愛他們之前,認識了他們,所以理智走在感情前面,讓理智先做了決定?!?/br> 「既然如此,這個村子的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很簡單,幫助有缺陷的人學習互相照顧,創造一個他們有可能愛上對方的環境。這里的愛包括愛情、友情跟親情。沒有愛,光靠理智做判斷的結合是不可靠的。但感情這玩意兒,只能從旁輔導。小亞,強摘的瓜不甜?!?/br> 「我想,這才是黃達的理論最大的缺陷吧?當我們透過專家以公式來選擇家庭成員的組合,但我們卻無法從中了解他們是否能愛上對方。以這個前提來看,汪家這個個案到底成功,還是失敗,現在也說不準了。如果他們之間維持的和諧關係是因為他們各取所需,是一個利己的合作關係,這個關係一旦遭遇考驗,每個個體又只考量自己的利益,隨時會分崩離析?!?/br> 「小亞真不錯,你比我教的九零后更懂文革帶給后人的教訓?!?/br> 「還有很多研究可以進行,也許我們能從中發現適合現代中國的勞改營呢,哈哈哈!」 「回想這半年,真是不可思議。我在臺灣的時候,沒有什么人在乎我,來到中國倒是時時刻刻有人關心我,擔心斷了我的行蹤?!箒喡槁米晕艺{侃,他糊涂的扮演黃達的棋子而不自知。 「生活有很多不得已之處?!雇趿晾^續裝老實,和亞麻律談起人生哲理。 「請問教授,住在這里的居民,他們是不得已,還是有選擇的呢?」 「有些是自愿者,有些則是被強制送來接受治療的重癥者?!?/br> 「我發現越來越難以對黃達的研究做出一個清晰明瞭的判斷?!?/br> 「失落嗎,對于發現自己原來有不夠理智的一面,變得對自己不熟悉了?心理研究的自我覺察很重要,你現在經歷的,也是老師過去曾經歷的?!?/br> 「我很難形容心中的感覺,也許有些事情不是當前醫學能完全解釋的??赡芪业拇竽X以為已經死透的部份,還未完全死透??赡苡绊懳覀兯枷氲牟蝗看竽X,而是靈魂。即使我的大腦壞了,只要我的靈魂還在,我還有可能感受到情感和愛?!?/br> 王亮和亞麻律開始間話家常,就像他們只是普通師生,沒有需要執行的祕密任務,沒有攸關性命的利益衝突,他們走在一座再尋常也不過的中國小鎮。亞麻律不自覺的放下戒心,走入王亮鋪設的陷阱 「留下來吧!小亞,這里適合你?!雇趿镣O虏椒?,對亞麻律提出邀請。 「你是要我留下來做研究?」 「有你這樣優秀的人才加入團隊,我求之不得?!?/br> 「為什么給我這么好的機會?」 「哈哈!因為你讀書會帶的不錯?!?/br> 亞麻律覺得王亮在開玩笑,他輩子從未如此渴望一個玩笑能成真。 「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你只好繼續苦行,把所有的罪攬在自己身上,直到黃達的人找到你,把你干掉。但你的犧牲所能換來的,只是片刻的寧靜,黃達和他的伙伴不會停止他們的計畫,還會有更多人牽扯進實驗,直到他們得到滿足。但我想你應該懂得這個道理,人不可能真正滿足,人只會要得更多?!?/br> 亞麻律知道王亮說的對,很對??墒撬睦碇遣宦犜捔?,意志的喜好變了。亞麻律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他想聽來自心,或者來自情感的聲音,好告訴自己該怎么做。 「我本不想說的,亞麻律。你的朋友們因為你,正在受苦?!雇趿涟阉玫降那橘Y告訴亞麻律,關于鄭紫和善澄在亞麻律失蹤后,被黃達的人抓進徐曼在上海經營的療養院,成了人質。 「我管不了其他人,我只在乎我的朋友們。是不是只要我消失了,他們就能得到自由?」亞麻律有些激動,這是王亮想要的,引導亞麻律更加厭惡黃達,刺激他做出更激烈的行動。 「這是我和黃達談好的條件,你倒下,他們走。但其他人怎么辦?以后還是會有無辜的人可能捲入實驗?!?/br> 「這不就是你們這些擁權者該管的嗎?你們才是有能力阻止黃達的人!」 「很遺憾,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立場相同,上頭有人覺得黃達的研究還有利用價值,短期之內沒有任何事情會改變?!?/br> 「一切都是圍繞利益展開的算計嗎?」 「這就是政治??!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你別看我們好像跟日本成天過不去,九零年我們中日還曾大和解,兩國青年在一起抱頭痛哭,說要當朋友?,F在嘛!日本又成中國人心中首要敵人了。以后會怎么樣,誰知道?!?/br> 亞麻律知道王亮之所以對他說得特別實在,就是要讓他死心?,F實生活不是英雄電影,一個人不可能對抗國家機器。 他緊握拳頭,指甲刺破掌心,他處于前所未有的情緒中,有座火山好像要在胸口噴發的感受讓亞麻律亂了方寸,「這是憤怒嗎?我怎么可能感受得到憤怒,太奇怪了,這不像我?!?/br> 「我的額頭……額頭好痛!」在不可預期的失控來臨前,亞麻律閉上雙眼,讓流動的思緒和紛亂的想法在黑暗中得到重新梳理的空間。 穆林不知何時,如影子般潛伏在亞麻律身后,他手持麻醉槍,準星正對亞麻律的身軀。 枯黃的葉子,落在王亮和亞麻律的腳邊。 王亮對穆林使了一個眼色。 亞麻律的雙眼還是緊閉著,他的思緒空了,無聲無息的倒在那片隨風搖曳的青蔥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