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手(二)
此番遠行在即,她是勢必要陪顧秀同去的,本家這邊不免要做些安排。況今日之事多半要歸于她三年來長居帝京,幽涉人心浮動的緣故,是敲打安撫,總須一番手段。待葉渺從正廳回來不多時,那邊就打發了人相詢。來人是流云,她從手邊拿了沓舊卷宗一并過去,見溶月齋中仍是燈火柔和,里面的擺設也幾無變化。蘇恰替她撩了簾子,便垂首候在外面。里間,顧秀正倚在榻上漱筆,見她進來,將案上文牘都推到一邊,笑道,“說了要來又不來,家主再晚半刻鐘,我就歇下不見客了?!?/br> 葉渺斂眉低頭,在案上把那卷宗長長地用手撫平,再拿鎮尺壓住,“衛珂口風很緊,四年前招供指使顧樾亭毀壞端午祭典時并未提及內亂的一字半句。顧籍在啟霞帝手上是死無對癥,那起案子的證據細究起來是經不起考量的。此事下手利落,必是京中背后cao控?!?/br> 顧秀道,“方家亦是空口無憑,兩邊都不能自證,何必理他?!?/br> 葉渺嘆道,“他們就是為找個由頭查你,你若有對策,我就不管了?!?/br> 顧秀嗯了一聲,偏過頭想了想,“出海的人手我已挑好,流云銀浦就放在這里,只帶蘇恰和清溪去,明日午后便走?!?/br> 葉渺聽她繼續說了一二瑣事,心中思索,順手到案上端了茶喝。她素習簡凈,衣料也以利落合身為要,從不要寬袍大袖的繁縟,半截手腕常露在外頭,忽而被顧秀一把捉住,“這是什么?” 那人的手心是隔著一層苧羅還能觸碰到的柔軟,葉渺不自覺地縮了一下,衣袖卻已經被她撩了起來,袒露出一道淺淺的淡色傷痕。 顧秀問道,“你在江北跟衛華打架了?” 葉渺很快將手抽了回去,道,“往日里渡劫時落下的元神傷,再有一兩個月也就好了。本家這邊沒多少事,這次我也和你一同去?!?/br> 顧秀應得爽快,想來是沒有多心。出海的人手說是由她安排,其實也大半都是葉家子弟。葉渺思忖這些孩子對海上往來都不甚熟,便抽身去了一趟北行宮,將放了將近兩個月假的風鷯拎了過來做船長。及至將將開船,公主殿下卻又下了一道旨意,令方昕與她們隨行。消息傳來時她正在船長室,她還不怎樣,風鷯先一步炸了鍋,“殿下這是什么意思?” 葉渺一手把她摁在椅子上,讓傳信來的安雀原樣把旨意照說了一遍,原來方昕竟不是想要帶人混編入船隊之中,只是想同去瞻仰先夫人仙逝之地,為顧相分憂。 風鷯聞言卻嘖嘖道,“沒想到這個墻頭草的方大人還有這分膽量,竟也是個人物。他若遣了旁人來,首相大人總有法子推拒了,又或是路上給他做掉。換了他自個兒,可就一時不好下手?!?/br> 她剛才把航路圖和星圖都擺了出來,主控臺上密密一片,葉渺只是低頭翻閱,并不接話,風鷯納悶道,“你真的不管?我記得首相大人上船最早,八成眼下也得消息了?!币@船隊上的一切都是葉家cao辦,顧秀不便出面,葉渺想用點什么手段不讓他同船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葉渺方問道,“她怎么說?” 安雀笑道,“流云姑娘過來說,方大人肯將性命押在我們手上也要走這一遭,料想只是怕我們從中作假罷了,姑且放他上去,請家主不必在意?!?/br> 葉渺道,“那就給他安排兩間房,要清靜一點的地界?!?/br> 安雀利落地領命走了,風鷯在旁目瞪口呆地看過全程,忍不住長嘆一聲,“葉帥,你是不是也押了什么把柄在首相大人手上?” 葉渺莫名道,“什么?” 風鷯道,“那為什么首相大人說什么,你都照辦?” 葉渺只是一笑,并不理會她。風鷯道,“你真的不覺得你對顧秀太特殊了一點嗎?現在是個人都能看出你們關系不一般好嗎?我聽說你還重新軟禁了你們家那個前家主,這要給你惹多少非議?葉帥,就算顧秀新任內閣首相炙手可熱,以你的身份,根本沒有必要對一個尋常的盟友這樣有求必應吧?” 而且已經不能說是有求必應了,她覺得只要顧秀一個眼神,葉帥就能什么事都給她辦了。 葉渺倒是很冷靜,“要是你有顧秀那么聰明我也能對你特殊一點。還有,顧秀不是我的盟友,她是……” 她忽然卡了一下,她實在不太能確定顧秀和她的關系應該怎么定位,知己、朋友、同盟,好像都不太合適,她們未曾表白過心意,戀人更說不上。葉渺沉默片刻,將手里的星圖冊收攏到一起,緩緩補上了那沒說完的半句話: “她是我要追隨一生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