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止(四)
顧秀倚在窗邊翻著書頁,“眼下給她做去吧,不去做,一會兒這妮子也要想出十幾個刁鉆伶俐的借口要碧珠去?!?/br> 白碧珠笑著應了,流云便下去傳膳。霏見周圍沒什么人,就輕聲道,“陛下已經對顧家動了殺心了,你不要做那個什么家主?!?/br> 顧秀翻了一頁書,也不曾抬頭,只是淡淡應了一聲。霏道,“其實先前你們家的樣子,陛下是很樂得見的,你不該殺他?!?/br> 然而拖得越久,當初云跡軒之事的影響也就越淡,等到再過兩個月,還有多少人能記得如今的顧家家主得位不正,手上沾過多少條不明不白的人命?顧秀神情平淡,“殺就殺了,還能有什么辦法?!?/br> 霏道,“陛下現在還拿不定主意……”她一語未畢,見蘇恰進來,就住了口,轉而笑著道,“我前日曾見小蘇jiejie拿嫩柳枝削笛子來著,正好院子里有柳樹,也給我削一只吧?!?/br> 蘇恰不覺一笑,“郡主殿下說笑,院子里那棵是今年的新柳,削不住笛子的。原是見隔壁那個空園子種了不少垂柳,柳條也蔓過來,那日從墻頭折了一支削的。殿下若想要,我一會兒過去再折一支好了?!?/br> 待用過午膳,她便該回去。顧秀遣碧珠送出二門外,將將要走時,方回眸看了一眼,輕輕嘆道,“二jiejie的病是一日一日重了,方才席上那么多菜,也只見空坐著,可怎么辦好呢?!?/br> 碧珠見她年紀雖小,心思卻重,心中大有不忍之情,“殿下掛心姑娘,姑娘是知道的,以后卻也不敢再這樣隔兩日就過來了?!?/br> 霏道,“陛下知道我過來,回去還要問我jiejie的病呢,也不妨事?!彼讨楦媪藙e,自上車走了。碧珠再回去時,流云已說姑娘睡下了,這兩日顧秀午后總要睡一二個時辰,也是常事。她不好在這邊多留,就回了暗河的一個常駐點上,想起蘇恰送出去的那封信,猶覺不妥,但若再寫一封,又恐讓葉渺誤會了什么。思來想去,只是連連令屬下將淞湖的消息一遍遍回上來。待到第二日一早起來,終于還是忍不住又寫了一封信過去,簡略說了京中情況,請葉家主務必盡快前來,最好能帶著主上一同回幽涉靜心養病。這信發了出去,白碧珠方才安心,在駐點換了身衣裳,稍作易容,將連日整理出來的邸報簡要揣在懷里去了。 說來也是巧,白碧珠前幾日心急如焚盼著葉渺過來,盯著那院門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到今日平心靜氣了,被顧秀叫到跟前念邸報,反倒沒過兩刻,竟就聽銀浦回來報說葉家主到了。 主上神情散淡,“請她進來?!?/br> 葉渺一到這個小院里,就忍不住想起離京之前和顧秀狠狠吵的那一架。 事實上她也不是很明白為什么她和顧秀都已經吵成了那個樣子,她卻還是肯不遠千里跑到淞湖金刀會替她探聽消息,還出手替她收拾干凈了景云盟。 也許是為了那一聲阿渺吧。畢竟如果連這個人都死了,世上就再也沒人這么叫她了。 木欄門都是虛掩的,沿階鋪著團花線毯,兩側各垂著帳幔,室內是溫暖到令人沉醉的氣息。清苦的藥氣掩在潔凈柔和的百合焚香下,卻還是不難發覺。秋白羽嗅了嗅,“這人病了多久了?” 葉渺沒答話,掀開厚厚的布幔,被突然而至的天光晃了一下眼睛,白羽瞇著眼,看見軟榻上一個靠窗斜倚的年輕女子,身量單薄,披著一襲風裘,手里握著一卷書,一邊聽一旁的侍女念報紙,微微有些咳嗽。似乎是聞聽葉渺進來,才抬開眼。秋白羽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直覺女子眉目秀麗,氣質馥郁,一雙不笑也帶三分情的剪水秋瞳。那目光從葉渺身上掃過,到了他這里卻陡然銳利起來。 秋白羽神色一凜,和她眼神對上,卻看到那人雙眸中方才冷冽如刀的光華一閃即逝,快得幾乎要讓他以為那是個錯覺。 顧秀合上手里的書卷,笑了笑,“這位是景云盟秋盟主吧,先前常聽阿渺說起,今日總算見面了?!?/br> 他看了一眼葉渺,顯然,葉渺是沒機會來提前告訴顧秀這件事的。那對面這人又是怎么一眼看出他的身份的?秋白羽未及深思,見侍女從外面端著藥碗過來,蘇恰看見,便提醒道,“姑娘,藥已經涼好了,再不喝就要錯過時辰了?!?/br> 葉渺皺眉道,“怎么又不好好喝藥?” “看書看忘了罷了?!鳖櫺銘袘械男α艘宦?,隨手接過藥碗,“日日都要喝,也不知有什么效用,苦得人都沒興致了?!?/br> 她一邊同葉渺說笑,端著碗的手卻不知怎的突然劇烈顫抖起來,手腕跟著一歪,一碗藥就潑到了地上,藥碗骨碌碌滾過去。葉渺面色驟變,兩步跨過去: “顧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