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醋
推開那扇門之前,阮曼其實沒想到,直到高中結束,兩個人都這樣表面相安無事地度過了。 以前她最怕的事情,站在講臺上板書,一回身就被程思然饒有興趣的熱情洋溢的雙眼捕捉,后來也再沒見過了。 有時一個人靜下來,她甚至能在想起程思然的下一秒準確說出兩個人分開的天數,而那發生在一個回憶起來就令人冷氣入骨的寒冬。 原來想念太長久也是會麻木的,她好像已經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心臟被細微的小針不停戳中的苦楚,畢竟持續的流血也是一種穩定。 程思然更瘦了,還長高了些,以前她們差不多,現在比她高快半個頭,這是那次高考宣誓排隊時,阮曼偷偷站在她身后比出來的。 除此之外她還把頭發也剪短了,原本顯得有些呆笨的劉海倒是留長了,有層次的發型修飾得她脖頸更加修長,與此連接的側臉虛弱而俊美。 本來就是單眼皮,人變得無精打采以后帶了些厭世的頹廢,高挺的鼻子下,嘴角天生不高興的向下垂著。 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如果說以前的程思然是人見人愛的小太陽,現在則已經大半進了冰窖,自身發出的光也被凍成堅實的冰劍,不必言語就能把人刺傷。 阮曼一開始想自己愛的還真深,哪怕這樣了她也沒辦法放下對她的掛牽,后來才明白大概是自己審美升級了,因為她發現不僅自己,也有其他女生喜歡程思然了。 那時她從圖書館出來,蹲下來系鞋帶時,余光看到不遠的隱蔽處有個熟悉的身影,她貓著身子靠近了去看,原來在拐角處,教學樓和綠化叢的狹小縫隙中,程思然一身黑色的寬松運動裝,頭發隨手扎了個小辮,身前站著一個長相甜美的小女孩,大概才到程思然胸前那么高,帶著頂貝雷帽,無措地跺著小碎步。 不知道兩個人說了點什么,女生抱住程思然胳膊晃了晃,緊接著拽著她踮起腳尖,用力地親在她的臉頰上,掛在她身上怎么也不肯下來。 阮曼登時用力捏住手里的書本,氣的眼睛里快要噴出火了,她只能依靠著本身過人的素質和耐力支撐著自己迅速逃離現場,生怕再多待一秒,就看到程思然接受別人的示愛。 年輕真好,無憂無慮真好,同齡真好,小孩子可真好! 不用被身上幾十年的枷鎖禁錮,不用擔心被罵被指責,不用考慮那么那么多的現實因素。 坐在工位上平復心情,她心里不禁想,如果我們也是同學就好了,然然,哪怕是高中的我遇到高中的你,或許我都還有勇氣去做些什么,可為什么我們偏偏是這樣復雜的,難以厘清的關系呢? 她不知道那天的結果怎么樣,只留意過貝雷帽的女生又出現過在教室門口幾次,不過這算什么呢?后來她又看到化濃妝的,打籃球的,戴大框眼鏡的,形形色色的女生,和程思然光明正大的靠在樓道的暖氣片上聊天,當然也有一些男生,但是她覺得不必在乎。 阮曼突然覺得程思然還是出國去比較好,這樣即便她和其他女生再親密無間,她看不見,心就不會煩,就不用沒完沒了的忍受妒火的煎熬。 嫉妒,她平等的嫉妒每一個能站在好學生身邊的人,這是占有欲還是愛?阮曼早都分不清。 也因為這份放不下,阮曼遲遲不肯松口說愿意結婚,胡老師私底下打趣她好幾次,她都不聲不響地悶回去了。 男人說尊重她的意愿,看兩個人處的還不錯,父母總算催的沒有那么急了,阮曼得以能夠喘一口氣,跟男人道謝時,他問她:“你為什么不愿意快點結婚呢?” 為什么? 她也說不上來,明明結了婚一了百了,是一個一勞永逸的好法子,為什么不愿意呢? 也許是因為她心里還抱有一絲缺憾和希冀,阮曼比誰都清楚,這個婚結了,她和程思然就真的再也沒有可能了,她們之間不會再是一些破碎的時光碎片,而是一道無法縫合的,也無法跨越的天塹,兩個人會徹底被隔在世界的兩端,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阮曼怎么舍得這么干脆的放棄,哪怕知道自己不可能,也不可以再做什么,她還是想等等,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再無悔改余地的時候,再像一具尸體一樣,走進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