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開花
回到家后,黎見卿按亮客廳的燈,手機震了一下。 她回家的第一件事通常是抱貓。 海貍從貓爬架上跳下來,撲進她的懷抱。 黎見卿安撫好海貍,這才打開手機,是陸微之傳過來的一條信息,只有簡單的兩個字: 到了? 黎見卿回復了個點頭的表情。 他發送消息的時間在兩分鐘前,也就是說,在她亮燈的一霎,他就看到了。 有可能,他真的在注視著她家的方位。 黎見卿心念微動,抱著貓,走到窗前。 二十六樓樓層不低,她只能模糊地看到陸微之,他在收到她的回復后,重又上了車。 海貍枕在黎見卿的肩膀,她撫摸著它雪白柔軟的毛發,看著陸微之的車緩慢駛離,縮小成一個點,然后消失。 那種她一直避免去感受的復雜情緒潮水般涌上來,漫至她的胸口以上,令她有點兒喘不過氣。 第二天早上,黎見卿在被窩里抓過手機,問陳曼姿:酒醒了嗎? 陳曼姿:醒了。我昨晚沒做什么失態的事吧? 黎見卿:何止是失態。你說了八百遍前男友的名字。 黎見卿:那么放不下,要不然,你考慮和他復合? 陳曼姿:我明天出門撞車的可能性大于和他復合。 黎見卿笑,她應該也要有陳曼姿的態度才對:那就忘記他吧。我現在過去你家,我們一起出去遛狗。 她起床,洗漱完,換了一身運動服,綁起高馬尾,清清爽爽出了門。 但黎見卿沒想到的是,會在陳曼姿的家門口,見到那個被她罵了一晚上的名字的主人。 陳曼姿的家門緊緊關閉,男人輕輕倚靠在廊道的墻壁上,一身挺括的名貴西裝,細看之下,布料有微微的褶皺。 時間不到七點,他看起來像是出差歸來,連衣服都沒換,臉上有不明顯的疲態。 這一層只有陳曼姿這一戶,黎見卿直接可以判斷他在等誰:“你,不按門鈴?” 男人露出一個好看的微笑:“她不會給我開門的?!彼H有自知之明地說,“還會把我從門口趕走?!?/br> 黎見卿聳了聳肩,表示愛莫能助,自己按響了門鈴。 這時,陳曼姿的家門打開。 廊道很窄,層高有限,男人高大的身軀站很有存在感,但陳曼姿好像沒看見似的,牽著她的金毛犬Ruby走出來:“Lyte,我們走吧?!?/br> 男人開口叫她:“曼姿?!?/br> 陳曼姿面無表情地看向他:“我好像不認識你,你為什么出現在我家門口?” 男人輕咳一聲:“我認識你就夠了?!?/br> 陳曼姿諷笑:“在我沒醒就提前離開了時候,你怎么不說認識我?” 男人面無愧色:“我提前離開是因為,如果你醒了,我會忍不住要你負責?!彼麊?,“你會負責嗎?” 旁觀的黎見卿噗嗤一笑。男人一副精英的派頭,對陳曼姿說話,偏偏很像——犯了錯還假裝無辜,咬著怒氣沖沖的陳曼姿裙角不愿回家的大型犬。 “別裝了?!标惵藱M眉冷對,“按你的意思,這還是我的錯了?” “我沒這么說?!蹦腥松锨耙徊?,“你從來都不會有錯?!?/br> 陳曼姿退避:“滾開,我還要和朋友出去,沒空和你聊!” 黎見卿及時說:“我帶Ruby出去也可以?!?/br> 男人有禮地說:“麻煩你了,黎小姐?!?/br> 他將狗繩交給黎見卿:“Ruby交給你?!彼o扣著陳曼姿的手腕,“人我先帶走一會兒?!?/br> 清官難斷家務事,黎見卿牽著Ruby離開,留給陳曼姿私人空間。 Ruby精力旺盛,黎見卿跟在它身后,在公園跑跳了一小時,最后在臨海的長凳上坐下休息。 黎見卿的腿伸展開:“Ruby,你說,你爸爸mama他們談好了嗎?” 她其實隱約測算出最終的答案。 黎見卿曾經無意間窺見過陳曼姿的手機,她的FB至今留存著一張僅個人可見的照片。 拍攝時間在八年前,她的中學時代。地點在太平山頂,跑車的頂篷打開,車里坐著穿著校服逃學的少男少女。 香港繁華的夜景沉淀在山腳,月明星稀的夜空之下,男生的手有微微凸起的經絡,舉著一支燃燒著的冷焰火。 照片記錄下這一瞬間。 黎見卿望著碧海藍天,思緒飄遠。 少年人情深意重,迫于無奈分開。 情感的底色真摯、美好,在記憶深處閃著光。像一幢建筑物里結構性的、最堅固的支撐。 她和陸微之有什么? 甚至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 振鈴拉回她的注意力,是莊亦文來電。 “Lyte,你今晚上有空嗎,方不方便陪我參加一場慈善拍賣會?” 黎見卿委婉道:“我想,我們還是不要......” 目前,她自己的感情不清不楚,無法以婚姻為目的和莊亦文進一步交往。 莊亦文溫聲笑問:“你是說,如果我們不能成為戀人,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當然不是?!?/br> “那你可以想得簡單一點?!鼻f亦文說,“你不是很喜歡珠寶嗎?我稍后把拍品目錄發給你,你有興趣的話,去看看也好?!?/br> 黎見卿在郵箱里查收到了電子版的拍品目錄,她眼尖地捕捉到,有一件汝窯天青釉的古董瓷器是由卓鴻捐贈的,代表他也很有可能會出席。 “好?!彼饝聛?,“那晚上見?!?/br> 夜晚,莊亦文按照約定,來寫字樓樓下接她一起前往君悅酒店。 黎見卿工作結束得晚,到達會場時,拍賣會已經臨近開始的時間。 她在位置上坐下,身旁的過道經過一人,輕柔喚她:“黎小姐?” 在香港,會用普通話稱呼她為黎小姐的人不多,黎見卿側首,看到是周文:“你......” 周文不會單獨出現在這個場合,她解釋:“我陪陸總過來的?!?/br> 果不其然,莊亦文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同走進來的陸微之寒暄:“陸總?!?/br> 黎見卿沒起來打招呼,陸微之也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黎見卿的笑容有點兒僵。 雖然她和陸微之沒有形成任何約束性的關系,但她昨晚上還在車廂里和他接吻,今天就若無其事地陪同莊亦文,顯得是在多線程發展,像有心養魚。 不過她很快撫平了那一點兒心虛感。 陸微之的座位在前排。 他一落座,身旁的一個長卷發的女人即刻靠向他那一側,喋喋不休地分享著什么。 從背影看,女人絕非鄧詠寧。陸微之臉上的表情,也多了一點他在面對鄧詠寧時并不具備的耐心。 黎見卿在內心冷笑一聲,視線從陸微之的背影移開,專注到拍賣臺上。 第十件拍品,是一條由私人收藏家捐出的祖母綠切割鉆石項鏈。 晶體顏色濃郁,色澤純粹,是極佳的珍品。 黎見卿一時間覺得眼熟,盯著大屏幕看了很久。 此時,陸微之的目光也停留在屏幕上。 莊亦文察覺到她的視線:“你喜歡?” 拍賣官在臺上報出價格。 黎見卿尚未給出確定的回答,莊亦文舉起了競投號牌。 他是全場第一個舉牌人,不乏關注。 陸陸續續有其他人競價。 陸微之身旁的女孩扯著他的衣袖,附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在陸微之舉起競投號牌的那一刻,黎見卿終于辨認出來,自己正是這條項鏈前主人。 前兩年,徐婉云投資失敗,資金出現一個巨大的窟窿。黎見卿便將這條項鏈交給母親變賣應急。 她之所以不確定,是因為這條項鏈被改造過。 而這也是,曾經陸微之送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