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我就想說為什么亦辰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果然又是妮雅去說的?！?/br>
    等到妮雅離開了以后，楊齊才露出了懊惱的神情。他雙手撐著臉頰半趴在桌上，姿勢奇葩的很，但辦公室里就只有他跟簡浩恩，所以他并不在意這些……倒不如說他一直以來在意的，就只有許亦辰的事情。

    許亦辰的過去并不是太愉快，他還記得當初聽那個孩子訴說回憶的時候那隱隱約約顫抖的雙手是多么的可憐，更別說年幼時那份為了回到過去不惜承受一切的渴望，卻只是讓自己遍體麟傷是怎樣的難受。楊齊是絕對不希望那份會讓許亦辰受傷的事情成為他人利用的工具，這也是為什么在一開始聽見他說妮雅搬出了他的爸爸時自己的反應會那么大。

    「亦辰的反應如何？」簡浩恩對楊齊那奇怪的姿勢不以為意，只是接著道，「有我幫的上忙的嗎？」

    簡浩恩對許亦辰的過去并不清楚，應該說，除了楊齊以外的人基本上都不會知道許亦辰實際上發生過什么樣的事情，但是從事情的發展加上楊齊的反應來看，要判斷出這件事情的程度是怎么樣對于簡浩恩來說還是輕而易舉的。

    既然妮雅調查過許亦辰，那就更不難猜測她會搬出他爸爸的原因，該慶幸的是她提出的對象只有爸爸嗎？倘若連mama都放在許亦辰面前的話，就連楊齊都不能保證那孩子的反應是不是還能那么冷靜。

    「意外的冷靜?！箺铨R搖了搖頭，「幫我查出他的爸爸現在在哪里，住在哪個醫院就好了，其他的……」

    「其他的不要去碰？」

    「……」楊齊深吸了口氣，遲疑了會兒后倏地撐起了身體，「不，把他父母的下落都查出來給我?！?/br>
    「好?！购喓贫鲬寺?，隨即一推鏡框，「我姑且問一下，如果亦辰要去探望他父親的話，你是不是會跟著去？」

    這個問題剛才妮雅也有提出來，但楊齊當下并沒有回答她，大概是不想再告訴她更多的事情吧，雖說這個問題根本不成問題，不過簡浩恩還是得再問一次，親自從楊齊那里得到答案。瞧他總算是中斷了方才那種像爛泥一般的姿勢打起了精神，簡浩恩看他也是順眼了很多。

    「會，當然會?！箺铨R回答出了預料之中的答案，他擺了擺手，「你放心，就算在國外我也會照常工作?！?/br>
    「只是會給我添麻煩而已?！购喓贫髀詾闊o奈地嘆道，「也罷，只要你保證公司的運作就行了?！?/br>
    「哎呀，你不阻止我嗎？」

    「阻止也沒用吧？」簡浩恩睨了他一眼，「說你去出差總比讓人看到你在掃大樓廁所來的好?！?/br>
    「……」知道簡浩恩是在記恨以前的事情，楊齊只是打了個哈哈笑笑，「我就知道浩恩對我最好了——」

    起了個雞皮疙瘩，簡浩恩嫌棄地看著楊齊，「別這么噁心，看了真想打你?！?/br>
    「啊哈哈哈哈——」

    在調查命令下去的當晚，楊齊抓到了機會稍微問了一下許亦辰的想法，畢竟前一天晚上他們沒有說得太詳細。大概也是花了一整天去思考關于這件事的后續，雖然話語中還有些遲疑，但楊齊多少理解許亦辰會想去見見爸爸的想法了。

    他說他的心里也許并不怎么憎恨自己的爸爸，就現在來說。

    可能是因為爸爸在家庭出現裂痕之后馬上就離開了家里，所以比起帶給他諸多回憶的mama，許亦辰對于爸爸的印象除了后來的不再看著自己以外，更多的是留在那總是會唸著故事書給他聽的時候。儘管mama當時會那樣對待自己的緣故多半是為了報復他的爸爸，年幼的他也沒有想得太多，只是一心希望mama能夠像以往的溫柔婉約。

    小的時候總會認為錯的都是自己，是因為他不是個乖小孩，所以大人才會不把他當作一回事，所以爸爸才會外遇離開家庭，所以mama才會把他當成爸爸的替代品一樣，用著怨毒的眼神看著自己。那段日子里，mama咒罵的話題永遠纏繞在爸爸跟外遇對象的身上，一次一次都罵的陰險狠毒，要說他沒恨過爸爸嗎？怎么可能，那時候連未曾謀面的外遇對象他都恨下去了。

    可是過去了幾年，在他懂得自己思考了以后，那些事情就變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爸爸走了，不會回來了，所以他只剩下mama一個人，這也是為什么他義無反顧地待在那個對他一點善意跟愛情都不曉得是不是還有的家……大概他那時候賭的，就是mama對他還殘有那么一絲最初時的疼愛吧。

    「只不過我好像沒有賭對的運氣?！?/br>
    楊齊還記得許亦辰說著這話時那傻傻的笑容，心疼的讓他幾乎厭惡起問出這些問題的自己。

    總之，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爸爸mama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樣的他也都不曉得了，這次因為妮雅提起的關係讓他重新正視這個問題，會這么急的關係也許是跟爸爸正在生病有點關係，讓他覺得早些去看看也是好的，不論結果是怎么樣，又或是他們有沒有見到面。

    因為有楊齊陪著他，因為有楊齊知道他過去的難受，所以他的心情才能夠這么平穩，才能夠平淡的思考這些事情。許亦辰說是這么說，但從他不想提及mama的那點來看，楊齊是猜測他多少還沒辦法去面對mama的事情。畢竟得到了爸爸的消息，自然也就會在意起mama吧？

    楊齊是心疼，可他也是開心，開心的是許亦辰的心已經敞開了許多，起先被封閉起來的過去是他主動想要去接觸的，就算還沒辦法完全去碰觸也沒關係，楊齊知道自己會一直陪伴著他，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會成為這孩子最強韌的依靠。

    不要緊的，他們的時間還很多，可以牽著許亦辰的手慢慢來。

    許亦辰花了點時間解釋自己的心情，同時他也訝異楊齊會這樣子問他，畢竟以前楊齊都是溫柔的等著自己開口時才會進一步的詢問，雖說他本來就有打算要跟楊齊講，只是沒想到被他給搶先了一步。

    楊齊一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還真的是愣住了。

    是為什么呢？楊齊也說不上來，他支支吾吾的沒辦法解釋清楚，許亦辰那時見他這么措手不及，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反正他本來就是注意到這件事情才隨口說說，并沒有怪罪楊齊的意思。許亦辰笑笑地安慰他說不要緊張，楊齊主動問他事情其實讓他很開心，因為楊齊是唯一一個可以讓他坦承心里想法的對象了。

    反過來被安慰的楊齊可是懊惱的很，許亦辰說的也對，不過楊齊心里浮現出來的念頭這回是真的讓他厭惡起自己了。

    「我想，我可能是害怕你會被那個多年不見的爸爸搶走吧?！?/br>
    那時楊齊緊緊抱著許亦辰，他把自己的臉埋在他的懷里，就像是個孩子一樣賴著，連臉都不敢抬起來，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想法很不妙，居然跟許亦辰所看重的親情起了爭奪意識，而這個意識竟會讓他什么都沒想的就把話給問出口。

    他還以為自己有馀裕的很，可原來他的心胸這么狹隘……

    「搶走？」許亦辰先是眨眼，隨即像是有趣地哼笑了聲，「你是說我會回去繼續當他的小孩嗎？」

    「唔……」楊齊嘀咕了聲，沒辦法反駁。

    「雖然我早就知道你是個笨蛋，卻沒想到會這么笨?！鼓菚r的許亦辰拍了拍楊齊的腦袋，語氣平淡的分不出情緒，「楊齊，抬起臉來?！?/br>
    「……可以不要嗎？」楊齊搖了搖頭，「我覺得我現在的臉應該很丑?！?/br>
    「不行，抬起來?！乖S亦辰很堅持，戳了他幾下，「不然你今天自己睡，我要去跟魚板睡?！?/br>
    「……」

    扭了扭自己的臉，楊齊試圖重新整理自己的表情，可惜在他抬起頭的時候，心中那股彆扭的自我厭惡還是讓他微微地擰起眉來，看起來十分的懊惱。跟他那懊惱的表情不同，許亦辰的語氣雖然平淡，可當楊齊望向他那微微歛下的眼眸時，看見的便是許亦辰無奈卻勾起嘴角的面容。

    「你、想、太、多、了、吧！」

    「我——噢噢噢噢好痛！好痛唔唔！亦、亦辰……好痛！」

    許亦辰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伸出手來就是往楊齊那張俊臉狠狠捏了上去，而且還是不留馀地的那種，狠勁十足讓楊齊吃痛的就叫大吼，雖然痛得讓他大叫，可是他卻沒有阻止狠狠捏著他的那雙手。

    「笨蛋，最好是痛醒你！」許亦辰用力地哼了口氣，隨后才松開了手，「虧你還是個大老闆，怎么這么笨?！?/br>
    「噢……」楊齊的雙頰是火辣辣的疼，只能無辜地眨著眼，「怎么這么狠心嘛，臉變寬了怎么辦？」

    「那又怎樣？我還是愛你啊?！乖S亦辰說的飛快，立刻就接著道，「我去看他不是因為想回去當他的孩子，只是單純想去看看而已，你才是我的家欸，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忘了??？」

    「……」

    楊齊是被說矇了，一張本來蹙起的臉孔突然間發起愣來，嘴巴還微微地張開著，看起來十分憨傻。他表情上的改變讓許亦辰也跟著皺起眉來，本來還繼續說個幾句的，可楊齊的臉實在是太傻，讓他都把話給吞了回去，氣氛一下子就因為楊齊傻里傻氣的表情輕松了起來。

    然而讓楊齊變成這個表情的原因很簡單，許亦辰剛才話說的那么快肯定是沒有注意到自己說出來的話是多么的直接又可愛，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畢竟這孩子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種令人害羞的話也不是第一次，最讓楊齊驚訝的，是許亦辰所說的第一句話。

    驚訝到他都忘了臉上的疼痛。

    「……干嘛這個表情?！乖S亦辰有些想笑，伸出手來摸了摸那被他捏到發紅的臉頰，「很傻耶?！?/br>
    「亦、亦辰……」楊齊那雙眼眸瞪得很大，表情很是驚奇，「你……你第一次說愛我耶……」

    「……誒？」

    「你剛剛說愛我耶！」啊哈地笑出了聲，楊齊漾出了笑容，「我第一次聽到你說愛我耶！第一次耶！」

    「……」許亦辰被楊齊的笑臉給笑的彆扭了起來，愣住的手趕緊摀住他的嘴，「也、也不用這么開心吧！不要笑了！」

    「嘿嘿?！箺铨R那雙眼眸笑瞇瞇地都成了彎月，哪還有剛才的懊惱，「好開心喔，好開心喔?！?/br>
    他像是孩子般不停重復著這句話，因說話而吐出的熱氣貼上了許亦辰的掌心，這下反而是許亦辰懊惱了起來，他是真的沒注意到自己說了什么，現在被楊齊這樣一提醒，又看他這么得開心，許亦辰不感到害羞也難。

    可是不行，倘若連許亦辰都害羞的話正事就沒能說完了，他咳了幾聲讓自己的表情恢復嚴肅，作勢皺著眉盯著他，好讓自己的視線不會因為楊齊那過于燦爛的笑容而忍不住撇了開來。

    「我說的話你有沒有聽進去??？」許亦辰瞪著他，「不許亂想，知道嗎？」

    邊說，許亦辰看著楊齊那隱隱約約看的見的泛紅臉頰，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本來摀住他嘴巴的手掌放了開來，輕輕地揉了揉那俊俏的臉頰，試著舒緩他的疼痛，雖說會這么紅也是他用力捏下的后果。

    「……」楊齊眨了眨眼，他懂許亦辰想告訴他的意思，所以他聽話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對不起?！?/br>
    他潛意識里的擔憂是徒勞，這個孩子的態度明確的告訴了他這件事情……楊齊忍不住自嘲，在某些事情上頭他才是個孩子，也許真正在依靠他人的是他自己也說不定。

    「笨蛋，才不用道歉?！乖S亦辰舒了口氣，戳了戳楊齊的臉頰，「痛不痛？」

    「好痛，痛死我了?！箺铨R笑嘻嘻地，「可是你如果再說一次愛我，一定就不會痛了?！?/br>
    「……」嘴角一抽，許亦辰又是輕拍那紅通通的臉頰，「那就更痛一點好了！」

    ——總而言之，許亦辰想去見爸爸的原因很單純，就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對他來說，他的爸爸就像個謎一樣，是不是真的像那個女人一樣罵的那么人渣？真的為了另一個女人拋棄自己了嗎？這些都是許亦辰沒能得到的答案，一直以來他也沒想過要去問問他爸爸離開的原因。

    然而現在他的爸爸在生病中，所以抓著這個機會去看看也是理所當然的，許亦辰覺得不管有沒有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存在都無所謂，照這樣說起來，楊齊的擔心確實是多馀的。

    真是丟臉，楊齊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這么膽小。

    「所以這就是你一張臉看起來像被貓抓過的原因？」簡浩恩咋舌地看著楊齊，「真是慘不忍睹的臉耶?！?/br>
    「……」楊齊摸著自己貼著紗布的臉，旁邊還有細小的抓痕，他有些尷尬的笑笑，「不，這是被真的貓抓的?！?/br>
    「……你是說你家養的貓？」簡浩恩愣了一秒。

    「嗯?！拐f來無奈，楊齊聳了聳肩，「我纏著亦辰太久，那天晚上又忘了餵牠，結果就……」

    「滿活該的?！购喓贫餍π?，伸手就把文件夾放到楊齊的桌上，「查到了一點?！?/br>
    「這么快？」楊齊一驚，翻開文件夾卻只看見兩張薄薄的紙，「這……初次調查的嗎？」

    「我想你們會很急，所以這只有基本資料跟他們現在的所在地?！购喓贫鼽c了點頭，「這些年他們的經歷或是工作的過程，生活紀錄等等還需要一點時間，沒辦法這么快?！?/br>
    「哦?！估斫馑频攸c了點頭，楊齊隨即道，「沒關係，能找到地點比較重要，剩下的慢慢來?！?/br>
    「母親的部分會比較快?！?/br>
    「是哦？你怎么知——」

    楊齊才剛困惑于簡浩恩的話，沒料到他才翻到下一頁而已，馬上就理解為何簡浩恩會這么說了。他倏地擰起眉來，有些驚愕地看著內容，一直看到了尾端處才抬起眼眸來瞧向簡浩恩。

    「她過世了？」

    「就在一年前?！购喓贫饕煌歧R框，「不管是最后居住的地方或是埋葬地點都確認過了，不會有錯?！?/br>
    「真沒想到……」

    楊齊像是喃喃自語，他還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看來若有一天許亦辰主動提起關于mama的事情時，就又是另一個關頭了。罷了，楊齊甩甩頭，對于那孩子來說父母的地位似乎不太一樣，他的母親曾經那樣的傷害過他，他會不會想要再去見她依面也還是個問題。

    不想這些還沒發生的事情，楊齊專注于另外的一張紙上。

    「我記得亦辰說過在英國——」楊齊仔細地瞧著，「哈羅蓋特……在英格蘭？」

    「是的，沒錯?！?/br>
    「我爸媽是不是也待過那里？」

    「是的，沒錯?！购喓贫饔种貜土艘淮位卮?，「我還以為你對雙親的事情沒有特別關心?！?/br>
    楊齊不在意簡浩恩的調侃，不過是呵呵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我爸媽的小粉絲，所以我不會生氣的，浩恩?！?/br>
    「……」簡浩恩聳了聳肩，不以為意，「既然你都提起莉姿小姐他們了，我就順便告訴你一件事?！?/br>
    楊齊抬眸，沒一會兒又把視線放回紙張上，「說來聽聽?！?/br>
    「你的雙親現在也在英格蘭?！?/br>
    「是哦？跑去英格蘭玩了嗎？」

    「是不是玩我不知道?！购喓贫饕徽Ｑ?，「不過，他們跟亦辰的父親在同一個地方?！?/br>
    就這句話一出口，楊齊拿著文件夾的手慢慢放了下來，那雙眼眸重新帶著困惑的眼神看向了簡浩恩。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