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
彭家佑,第一代扎根涼山的大學生,從技術員干起,一步一步做到涼山汽車工業集團副總裁,只待現任總裁退休后理所當然的一把手。汽車行業競爭激烈,十多年的商海沉浮,生就了他格外強勢的態度,聽到手下任何推諉的解釋從不買賬,他始終相信,只有想不出的辦法,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當然,他也從不回避問題,所以,今天下午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他只是覺得奇怪,自己的兒子究竟惹到誰了,會引來如此的麻煩。但也并不覺得有多棘手,畢竟這是涼山城,不說只手遮天,但總不會出什么大事。 此刻,他和m高中的楊校長站在教師宿舍的門口,聽著室內的動靜,幾乎可以確定消息的準確性了,不禁有些確定地看了楊校長一眼。楊校長不斷地擦著自己光光的腦門上不斷冒出的汗珠,感覺到他的目光,忙訕訕地笑笑,只是,可此刻看來,這笑容比哭好不到哪里去。 m高中在涼山城不算最好的學校,依照妻子李妍的打算,原本是想把彭然送去瑞士念書的,妻弟早年過去留學,現已被聘為大學教授,照顧侄兒根本不成問題。無奈集團領導層這兩年即將換屆,為了穩固自己扎根涼山的形象,彭然最好留在國內。 楊校長是和彭家佑一起分配過來的第一批大學畢業生,卻沒有彭家佑審時度勢的能力與左右逢源的機遇,早年讀書讀得頗有幾分迂腐,從汽車集團被排擠出來后轉行做了老師。幸運的是娶到了涼山市教委主任的閨女,在老丈人的指點下,當上了m高中的校長。憑著老婆與李妍的牌友交情,把彭然網羅進了m高中。 在涼山城,汽車集團的地位比市政府還是只強不差的?,F在,彭總的兒子在自己學校出了這么大的事,無論是真是假,都足夠他喝一壺的了。 正在楊校長的雙手都擦滿汗水的時候,緊閉的門開了。江雪穿戴整齊地站在門后,目光炯炯。楊校長忙踮起腳伸長脖子往后看,腦袋轟地一下就炸開了,彭家公子確然站在江雪身后,只是夜色太黑,完全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彭家佑微微瞇著眼打量眼前這個小個子的姑娘,他很好奇是怎樣的女人能夠把自己那心高氣傲的兒子騙上床,更加好奇的是,她會如何收場。 “彭先生,你好?!苯┒Y貌地伸出右手。 彭家佑禁不住挑了挑眉毛,沒有理會她,只是緩緩扭過頭,看著早已石化的楊校長。 楊校長矮胖的身材有些顫抖,聲音也也控制不住地尖銳了起來:“江老師,你,你怎么能這樣?!你讓我怎么跟彭總解釋?!” 當初接收這些志愿者的時候,他只想到有免費勞力代課,卻著實沒想到他們能給自己帶來這么大的麻煩,否則決計不敢占這號便宜的?,F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責任都推到江雪身上,否則依照彭家佑的脾氣,估計自己會吃不完兜著走。 彭家佑似乎很滿意楊校長意料之中的反映,回頭看著江雪,聲音帶著幾分威懾力地低沉下來:“江老師,現在是凌晨2點,麻煩您告訴我彭然為什么會在你的寢室?” 江雪沒有回頭,但她能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急促而緊張。 畢竟還是個孩子,不能指望他像騎士斗惡龍一樣救她于險境。這也是當初決定老牛吃嫩草之后自己早已想過的結局,只是沒想到這么快罷了。 如果沒猜錯的話,楊校長肯定會舍她自保,彭然的父親肯定也只會護犢子。 那么,彭然,只有對不起了。 “我被強&暴了?!苯┨鹧劭粗砑矣?。 話方出口,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楞住了。楊校長的大腦猛然有幾分短路。彭家佑的眼睛瞇得更厲害了,其中射出的光芒連江雪都有些不寒而栗,但她很快穩住自己的呼吸,繼續直視著眼前這個一看就閱歷過人的中年人,她告訴自己,堅持,堅持住,這是你唯一的選擇。彭然則如同消失在暗夜中一般,全然無了聲息。 就在這沉默得快要死去一般的氣氛中,彭家佑突然笑起來,卻聽不出一絲溫暖的含義,“江老師,你在開玩笑?” 江雪也笑了,她很奇怪自己這時候居然還能夠如此冷靜,“不,彭先生,我沒有開玩笑,如果你們不相信,我可以去做法醫鑒定的?!?/br> 彭家佑收起了笑容,“好吧,江老師,你想要什么?” 他明白自己面前站的絕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如果是一般的捉jian在床,絕不了能如此平靜,甚至敢用威脅反咬一口。她當然不是被強&暴的,當然更不可以去做法醫鑒定。否則全涼山城估計都會知道他彭家佑的兒子惹上了強&jian官司,沒人會關心被強jian的是誰,人們只會議論彭然如何,而彭然的父親又是如何。離高考還有三個多月,彭然即便是出國也會受到影響,而他彭家佑的麻煩肯定也無法避免。 “一份服務期滿的證明,然后我就走人?!苯┺D頭看向呆楞且完全不清楚狀況的楊校長。彭然的父親果然不簡單,這么容易就權衡好了利弊,如果是其他學生的家長,估計會帶著一票人過來把她浸豬籠都不解恨吧。 可惜你不是其他人,對不起,彭然。 黑暗中站在她身后的男孩已經完全融進這黑夜之中,仿若破碎的玻璃,漸漸成渣、粉碎、消失。 彭家佑也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楊校長,然后看也不看一眼地說:“彭然,跟我走?!?/br> 江雪側身將門開得打了一些,低頭盯著地面,看見彭然的球鞋從眼前走過,再抬首,父子倆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楊校長喘著粗氣,急急地對她說:“明天,明天早上你就過來我辦公室辦手續!” 江雪牽強地笑了笑:“麻煩楊校長cao心了,您早回吧,我休息了?!闭f完便轉身關門。 靠在門板上,聽到楊校長逐漸遠離的腳步聲,江雪緩緩地癱坐在了地上。房間里依舊黑暗,卻再也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她有些恍惚地發現有什么東西從眼眶中溢了出來,再也止不住。 第二天中午,陳子軒敲響江雪寢室的門,卻久久聽不到回音。準備離開學校時遇見學生宿舍的管理員,阿姨有些奇怪地看著他說:“陳子軒啊,你們江老師今天走了,你們怎么都不來送送???” 陳子軒有些奇怪:“走了?江老師走哪里去了?” “她說她回s城了啊,我記著他們不是要待滿一年的嗎?咋這么快就走了???” 陳子軒呆呆地愣在那里,既然她走了,那么彭家佑肯定是來過,否則母親昨天不可能那么早就回家??墒桥砑矣泳瓦@么放過了江雪是為什么?難道他不在乎彭然?彭然呢?難道他跟江雪只是玩玩而已?不可能啊,依照他們倆的彼此依賴關系,應該不是自己看錯了啊。 然而,直到第二周開學,陳子軒的疑問也沒能找到答案,因為彭然似乎也一夜之間消失了。班主任換成了教數學的田老師,語文課由二班的趙老師代起來,跟班上同學解釋說是江老師家中有事,結束服務期回去s城了。大家除了有點驚訝,卻也無可奈何,畢竟是臨近高考了,誰也沒有時間去多尋思什么。 彭然的離開倒是頗讓人惋惜,畢竟班上大部分的同學都很喜歡這個各方面能力都很出眾的前班長。不過汽車集團的其他子弟說,彭然是被他父母送去瑞士念預科了,他的舅舅在國外當教授,連他申請的學校都已經聯系好了的樣子。 沒有彭然帶領班上同學的惡意使壞,小雪也被送回了寵物店,陳子軒的生活漸漸走上了正軌。 父親依舊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母親也是一如既往地早出晚歸。 彭然離開后,彭副總家的夫妻生活似乎愈發“獨立自主”,李妍開始公開地與市長出雙入對,彭家佑也跟自己的秘書形影不離。 有時候陳子軒甚至會懷疑彭家佑究竟有沒有理解蔡叢燕結過婚并且有一個孩子的事實?不是說男人只愛年輕的女子嗎?為什么十多年過去了,他還要對自己的母親糾纏不清?! 可是,現在沒有了彭然,陳子軒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懲罰這些不知廉恥的人,只好先一心準備高考。 他知道,自己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等著自己去走,以后的機會還有很多。 只是,很少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江雪,想起這個曾把自己當作弟弟一樣疼愛的人,如果她知道自己把她當作了報復的工具,她還會那樣平靜的看著我嗎? 陳子軒偶爾會去寵物店看看始終賣不出去的小雪,當初看到江雪的博客上寫著喜歡小狗的嗜好,他便留意起街角寵物店里這只總也賣不出去的狗。當他提出花錢租過來的時候,老板挺高興這只雪納瑞終于能夠產生一點剩余價值了。如今又把它還回去,老板的臉色難免有些不好看。 這也是一種利用吧,不過小雪每次看到自己的時候依舊很高興,似乎已經把他認作唯一的主人了,絲毫沒有被利用過的自覺。陳子軒有時候會隔著玻璃窗看著它笑,如果不是對狗毛過敏的話,真不介意就這么養著它呢,不過他也不想像之前那樣每周去扎抗敏針就對了。 江老師,希望你也要像小雪一樣不記仇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