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月的太陽不會令人聯想太多，只有炎熱與煩悶，還有希望冷氣二十四小時跟隨的白日夢，最后就是期待暑假了吧，但那和資優班的她無關，那是普通學生才能期待的事。

    楚于凡在普通班前吸氣，不曉得是天氣讓她滿頭大汗，還是因為將要進入這間教室而令她窒息。

    她在心中鼓勵自己，只要把手上的作業簿交給班長，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沒那么困難的，別喪志，只是一件小事情。

    「呼！」她決絕地吐了口氣，轉開門把，推開「聽說」是全校最劣質的班級大門。

    可是，當面對與平時生活完全不同的環境，以及驚人的「奇裝異服」時，楚于凡還是被嚇到了。

    她的門推開到一半，就定在要進無法進的窘態。

    她念的班級，和這間教室，是一個北一個南的對比方向，平時絕對不可能碰上，因為學校也刻意分開南北側的學生。今天她是自愿幫懷孕的老師送來作業簿，否則這三年怕是不可能來南側的教學樓。

    她到今天才明白，為什么學校極力想分開南側的學生。

    上課已經五分鐘，到現在沒有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竟還有人在教室里追逐，玩水槍，把板擦當成棒球，漫天粉筆灰飄灑，女生們聚成一小團在一起化妝，男生——

    楚于凡突然瞠眼，感覺呼吸被掠奪的壓力感。

    她終于見到這個學校最惡名昭彰的學生，他光是坐在最角落，一副漫不經心，想與世隔絕的距離感，就教人難以親近。

    他戴著的耳機，是楚于凡最近才在報紙上見過，貴到她無法理解的名牌耳機，而即使學校規定制服必須配黑皮鞋，他卻穿著潔白到沒有任何污點的白球鞋，跨在神圣的課桌上，他的書包被油性筆畫得面目全非，又是割痕又是涂鴉，破爛的躺在地上。

    書包是扁的，里面應該沒有半本書，可是，他的抽屜里也是空的。

    楚于凡快速收回停不止的打量，她居然不自覺滿腦子都是對他的評語。

    她覺得，「他」就是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來往的「那種人」，這樣講似乎太不禮貌了。

    「你是誰？」

    楚于凡看著滾落到腳邊的板擦，呆呆的對上跑來撿「球」的學生，這時才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

    她滿臉通紅，覺得自己的氣質與他們格格不入，不禁垂著頭，把手上的作業簿抬高一點。

    「這是英文老師要交給你們的班長……」她的聲音愈說愈小，認為自己的態度肯定會讓他們感到討厭。

    可是，撿板擦的學生對她態度并不壞，還替她把班長叫來。

    「東人，英文老師叫人把作業簿拿來了，這不是應該你自己去拿的嗎？」

    楚于凡卻在聽見學生喊的名字時，面無血色的抬起頭，從遙遠的門口，筆直看見斜對角，坐在最角落的少年，紀東人。

    他居然是班長。

    楚于凡發現自己的小腿一直在發抖，當他脫下耳機，放下雙腿，從位置上站起來時，她的心跳好像要衝出來。

    因為震驚，她忘記眨眼，全神貫注盯住他每個步伐。

    他有某種強大的氣場，那是楚于凡形容不了，卻能讓人被深深吸引的氣質。

    應該就是，很特別的人。

    他走過幾乎是戰場的教室，一步走得比一步還慢，那率性的中長發綁成一小戳馬尾，有些長的瀏海一下遮住眼睛，最后被他一把往上梳，他終于站到楚于凡面前。

    他高得不可思議，楚于凡仰高脖子，嘴巴愕然微張。

    他就是紀東人。

    沒見過其人，也聽過其事，關于他的傳言幾乎都不是好事。

    「我來吧！」傳話的同學嚼著口香糖，替她搬過，然后交給紀東人，「這要發的吧？」

    他的眉頭卻在接過沉重的作業簿時，深深的鎖緊，看得出來他非常討厭這份工作。

    楚于凡被他的表情嚇到了，下意識想接回來，替他處理掉，只希望他別露出這么可怕的樣子。

    他卻沒理會，把四十多本簿子放在身旁的桌子上，開始叫著作業簿上的名字。

    「林恆銘！」而且，當他叫完時，不是等待對方來拿走，竟然直接往天上一扔，讓他們自己去撿，然后繼續叫著下一個。

    「毛又蕙！」

    「張珮瑜！」

    瞬間，教室里不管男生女生，全雞飛狗跳的忙著接自己的作業簿。通常要花上一段時間的分發工作，他不到短短一分鐘就結束了。

    楚于凡看得目瞪口呆。

    「真不愧是東人?！钩钥谙闾堑膮s一臉崇拜，還轉過來看著她，「你還沒走喔？」

    「我、要走了?！菇裉爝@一趟讓她大開眼界。

    楚于凡覺得腦袋暈暈的，腳步有些飄飄然，彷彿剛喝下一整瓶的高粱，還無法承受這間教室里的所有行為。

    「掰！」口香糖男孩笑得很陽光，還熱情地替她開門。

    楚于凡低聲道謝，不敢多往里頭看，離開的身影就像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