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喲喲
剛下樓就接到了吳佩云的電話,通知她二老將在二十分鐘后抵達小區,林柚吾抓緊時間重新洗了個澡。 沉溯家里沒有幾樣她能用的東西,每次從樓上下來,她都要把自己從頭到腳再洗一遍。昨晚稀里糊涂被纏住留宿了一夜,她感覺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 嗯,男人味。 這個澡洗足了二十分鐘,手機計時器一響,她裹著毛巾從浴室里出來,頭發還在滴水,門鈴已經響起。 林柚吾和父母有每月兩回的見面約定,她回父母家一次,父母過來老房子一趟。她并不膩味這樣的往來,父母從來不會突然到訪,甚至會提前提醒她,那一通通電話就像少女時期房門被叩響的聲音,給她足夠的尊重和空間。 只是今天在樓上耗的時間有點長了,才讓這個上午顯得匆匆忙忙。林柚吾抽了張紙巾胡亂抹掉脖子上的水珠,邊用毛巾擦著頭發邊打開家門,來人卻是讓她手忙腳亂的始作俑者。 林柚吾一張預備撒嬌的笑臉凝固在當場,沒好氣地問:“你來干嘛?” “咖啡?!背了輰⑹痔岽蔚剿媲?。 林柚吾也不跟他客氣,把牛皮紙質的手提袋接過來,又低頭看了一眼:“怎么有兩杯?” 還是一冷一熱。她有早晨喝咖啡的習慣,九月初的氣溫還沒降下來,熱飲燙手又燙嘴,她搞不懂沉溯是哪一塊腦仁被咖啡泡傻了。 “嗯……喝點熱的,再喝冰的?” 一句話顛三倒四重點模糊,倒是不像沉溯的風格,林柚吾愣了愣,卻忽地領悟到他話里的停頓和不自在。她拿起那杯熱美式,方向一轉遞給他:“熱的你自己喝吧,別受涼了?!?/br> “......” 他杵在門外不走,林柚吾毫不留情趕人:“行了你走吧,我爸媽一會兒要來……” 才說完,那頭電梯“?!币宦?,她等的人就來了。 沉溯比她反應更快,畢竟討長輩歡心他最擅長了,這會兒不但沒急著走,反而大大方方轉頭向兩位長輩打招呼:“林叔,吳姨?!?/br> 他站行坐臥的習慣都很好,此時微微欠著身,謙遜有禮的樣子和今天早晨壓著她索求無度的狼崽子簡直毫不相干。 “呀,阿溯也在啊,今天不忙嗎?”吳佩云看不見自家女兒似的,出了電梯直奔向“別人家的小孩”。 “還沒到點,喲喲微信讓我帶杯咖啡,我上樓拿點東西,順路帶上來了?!笨此粕平馊艘獾煤?,實則三兩句話就把林柚吾給賣了。果然,吳女士一聽這話目光就掃過來:“大清早的喝什么咖啡?嫌肚子痛的少?” 說的是她每回生理期都痛得在電話里嗷嗷哭的事,林柚吾真想把干發帽塞進沉溯嘴里,每次都是這樣,寬容得體的好小孩都給他當了,只有她是壞小孩。她轉回身不理人,吳女士跟在后頭喊她:“不許空肚子喝冰的啊,一會兒吃了飯再喝。誒你過來幫忙洗菜!” 好孩子在這,吳女士甚至都看不到她頭發還濕著,林柚吾大步流星,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來:“我要吹頭發!” “才幾點鐘你就洗頭發?自己低血糖不知道???”二十五年了,吳女士始終沒能適應親生女兒的不服管教和惡習難改,她說她的,林柚吾做林柚吾的,兩人就這樣往南轅北轍的方向維系著和諧的母女關系。 林和睦早已習慣母女倆的吵鬧。他人如其名,與人相處向來和睦,名字從父母的姓氏中取用串連,簡單易懂,如今卻是美夢成真。 延續老林家的傳統,林柚吾的名字也源自他和妻子的姓,林又吳,小名喲喲。林柚吾小學畢業就不樂意父母在外人面前叫她的小名,因此“喲喲”一名只有老熟人知道。 母女倆開了戰臺,沉溯跟著林和睦進廚房開灶臺,聽長輩問起他家里的近況:“你爸媽最近忙嗎?” “老樣子,您也知道他們閑不下來的?!?/br> 沉溯的父母都是科研人員,從他記事起父母就很忙,鮮少能給他陪伴。而他遺傳了父母身上的智慧,自幼興趣廣泛,十分擅長和自己相處,倒也是健健康康地長大了。 兩個男人窩在廚房里忙活,外頭吳佩云女士跟在女兒屁股后面嚷累了,最后癱坐到沙發上看電視。 林和睦動作利索地處理好早晨買來的新鮮魚蝦,多個男丁多個幫手,他也不跟沉溯客氣,指揮人把青菜和料頭備好,廚房里鍋熱油熱地翻炒聲響了一陣,沒多會兒幾道菜便出爐了。 林柚吾家吃飯不愛鋪張,三個人就三個菜,多了沉溯也是多雙筷子。林和睦從冰箱里掏出女兒珍藏了一周的黃瓜,狠拍一刀,抖幾顆花生米,最后撒一把香菜,又是一道下飯菜。 飯菜端上桌,林柚吾還沒喝湯吃菜,第一口分給冰美式。工作這幾年,她的血管里流的血液早已是咖啡色了,可惜在場幾個沒人能懂她。 吳女士這會兒想起自己是個負責人的好母親了,一筷子敲在林柚吾手背上:“又要給你帶咖啡,又要幫忙做飯,你說說你像什么樣子嘛,人家阿溯是客人,你怎么好意思把人當你爸那樣使?!?/br> 林和睦:“……” “我又沒讓他來做客?!绷骤治醽聿患鞍参坷细赣H這顆破碎的自尊心,更不會給沉溯留面子,忙著跟吳佩云斗嘴了。 吳女士恨不得把這個逆女叉下餐桌,氣道:“我說你這孩子,怎么老對人家阿溯態度這么差?人家又沒惹你,從小到大干什么都幫著你,好好一個小老板還親自給你把咖啡送上門,你就對人家這態度?” 前二十五年的酸楚經驗讓林柚吾認識到,憑自己單薄的力量是無法讓長輩看清沉溯的虛偽和假模假式的,但不影響她不服氣。在抹黑和詆毀沉溯這件事情上她始終一馬當先,一時嘴快道:“他幫我什么啦?要不是他我用得著一大早洗頭洗澡?” 一直沒說話的沉溯眼神晃了晃,林家夫婦更是摸不著頭腦:“這跟人家小溯有什么關系?” 三雙眼睛齊齊聚焦過來,林柚吾慢吞吞把親爹給她剝好殼的蝦rou塞進嘴里,語氣很平靜:“他帶我……運動啊。流一身汗,身上臭死了?!?/br> 桌下卻氣得用拖鞋頭去踩沉溯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