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4日星期五

    加州駕照考試是全美五十州中最嚴苛、最難考的，小葉已經連著考兩次駕照失敗了，如果再失敗一次，數個月以來超麻煩的駕照考試流程就得重新來過──加州公務員效率之低落，令人覺得臺灣公務員實在是精實多了，至少不會讓你大清早排隊兩小時后，才能辦完五分鐘就能解決的事情，也不會需要預約好多次、電話轉接數十次才能完成一項簡單的業務辦理。這天，是小葉預約最后一次駕照路考的早上。

    「加油！你已經開得很好了，這次一定沒問題的！」我們開到了dmv──美國的監理站──的駕照路考車道上，我給小葉做最后的打氣。

    「嗯！我一定沒問題的！」小葉雙手握拳，雙臂一緊，手肘向腹部收去，擺出加油的手勢。

    「那我先下車囉，等你的好消息！」

    「沒問題！待會一定是好消息地！待會等著開香檳幫我慶祝吧！巴格學長！」小葉輕拍了幾下我的肩，燦爛的笑著。

    「加油！」我比了個「ya」的手勢給小葉，硬生生地吞回了到喉嚨邊的「記得右邊是油門，左邊是剎車，stopsign(停車標志)記得停，停車記得換p檔」這句話。而「ya」的手勢，在南加大，是加油，「fighton！」的意思。

    我下了車后沒多久，主考官就坐上副駕駛座，讓小葉上路開始考試。等了好久，都不見車子回來，不知道考官讓小葉開到哪里去了呢？不過，等的久也是一件好事就是了，畢竟如果開一半就失敗的話，很快的就會被主考官要求開回dmv了，就像小葉第一次考試那樣──那次，小葉出發五分鐘后就被勒令停車，回到dmv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小葉開的車回來，停下車后，又見主考官在車內對小葉講了好久好久的話，我微微的感到緊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葉缺點太多，主考官在逐條和她說明失敗原因呢？胡思亂想到一半，主考官下車了。直到小葉把車子熄火下車后，遠遠的向我咧嘴開心的笑，激動的雙手豎著大拇指揮舞著，輕快地小碎步跳著朝我跑來，我才松了口氣。因為，這次肯定是考過了。

    「耶！太開心了！終于過了！」沒料到的是，正當我要開口和她說恭喜時，小葉冷不防地撲上來輕輕搭著我蹦跳了好幾下。

    「你真是太棒了！走吧，我們趕快去領新鮮guntang的駕照！」我順著小葉的動作，拍了拍她的背，開心的笑著示意她往dmv辦公室走。又過了半個小時，我們才從dmv辦完全部手續出來，小葉拿到了臨時駕照，正式的駕照則會于幾週后寄到家里。

    「耶！走吧走吧，我們去pasadena，上次我們一起發現的那間超美味的餐廳，慶祝我終于考到駕照！我請你！」小葉興奮地迫不急待的拉著我的衣角往車子走去。pasadena是舊的貴族區，相當的有特色，整個市容很有歐洲的感覺，而這個城市的美食區，更是令人流連忘返。

    「真是太為你高興了！吃完晚餐我們去那家餐廳旁邊的點心店吧，換我請你！慶祝圣誕節！」我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對小葉說。

    「噢！真是太美好的圣誕節了！」小葉開心的原地轉了個圈。

    這天，除了和小葉到pasadena置身在宛如歐洲的市區吃大餐和下午茶外，我們還一起去了漫著古都倫敦氣息的thegrove商圈逛街，回到市區的disneycert聽了場音樂會，然后我們來到了洛杉磯郊區的山上，格里菲斯(griffith)天文臺。

    「這幾個月真的謝謝你耶，巴格學長?！固煳呐_早已過了參觀時間，我和小葉坐在天文臺外圍的山崖上，眺望著全洛杉磯的夜景。

    「客氣甚么呀，都這么熟了！」我咧著嘴笑著說，「那我要感謝???感謝學校辦了那場說明會，讓我認識了你！」

    「唔，這件事呀，」小葉輕輕的搖了搖頭，「可要感謝你自己呢，那天我會去找你問問題，是因為全場只有你積極的找落單的學生或家長耐心的講解，不像其他人都忙著聊天，我才會注意到你的唷?！?/br>
    「蛤，原來還有這段故事阿！」我搔了搔頭，不好意思的說。

    「下學期你就要畢業了耶，有甚么打算嗎？」小葉接著問道。

    「找工作囉，希望是能在洛杉磯找到啦，雖然說理論上北加州那兒比較容易找到，畢竟是硅谷嘛！」洛杉磯和硅谷，雖然都在加州，但卻一南一北，相隔600英里遠。

    「蛤──北加唷，真是太哀傷了。來這里以后不管做甚么都是你帶我的耶，我也才剛考到駕照而已，還有好多事要做??！還真難想像以后沒有你的日子呢！」小葉的回應讓我有些心跳加速。

    「那我不去北加找工作了！」

    「為什么呀？」小葉裝傻的說。

    「唉唷，就???」我一陣慌張，臉頰過敏般地灼熱，「因為你還有很多地方要去呀！」

    「就為了在這繼續當我的司機呀？」小葉故意的說。

    「哎??！」我站了起來，深深吸了口氣?！改憧?，洛杉磯的夜晚很美吧！美到我都不想離開這了?！?/br>
    「好吧。對啦，還滿美的?！剐∪~皺了下眉，嘟了下嘴。

    「以前我高中老師啊，跟我們說過一件神奇的事情，你想聽嗎？」我轉移話題問道。

    「好呀?！剐∪~也站起身來，和我并肩站在山崖邊望著圣誕節閃亮的天使之城。

    「他說，地球上任何兩個人，不管身高差多少，手放松下垂的時候高度都是一樣的?！?/br>
    「欸，很弱耶，想拐我跟你牽手吼！真呆！」小葉抿著嘴咯咯地笑，「這個我高中老師也???」

    「我很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和我交往嗎？」我一咬牙，不等她說完，緊張迅速地牽起小葉的手，用很快的節奏吐出了這句話，轉身望著她。

    「嘻！嗯！」小葉陽光般的笑容融化了馴鹿雪橇拖著的弦月，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merrychristmas???」我想，我的臉應該和馴鹿的鼻子一般地紅吧。

    「merrychristmas！」小葉輕輕的將頭靠向我的胸膛，我顫抖著雙手，緩緩地將她擁入懷中。

    ※※※

    我們肩併著肩，手牽著手在格里菲斯的山丘上纏綿了好一段時間，約莫十二點，我們才上車準備回家。平時洛杉磯市區內繁華的佛蒙特大道(vermontave.)，此時冷冷清清地，只剩下圣誕鈴噹閃耀著。突然，我放在車內零錢箱的手機p響了，而我在開車無法看訊息，便請小葉幫我看一看。

    una“老弟，明天十一點lax，班機ua1696，記得喔，不準遲到，聽到沒！晚安！”

    小葉唸了訊息內容給我聽。立真總是叫我不準遲到，但十幾年來，遲到的，卻總是立真。

    「哇，你姐好兇??！」小葉驚訝的說，「還好弟弟很溫和，嘻！」

    「唉呀，習慣就好了！」我苦笑著說，「明天陪我一起去接她好嗎？」

    「好呀！那我打扮一下，給你jiejie留個好印象！」小葉照了照隨身鏡，「那你jiejie這幾天住哪兒？你那兒嗎？」

    「我有幫她訂了westinhotel，離我家不遠，之后幾天要帶她出去玩的話還滿方便接她的?！?/br>
    「怎么不住你那就好呀？westin滿貴的耶！」

    「想幫我省錢呀？真貼心！」我笑著說。

    「那還用說！姐弟倆睡一間還好啦，出去玩我也會跟我哥睡一間??！」

    「我呀，睡慣了好床，回不去啦！虧我以前還童軍呢，以前大學她來找我時我睡地板都覺得沒甚么問題，現在啊，別說睡帳篷了，連睡沙發隔天起來都會渾身不對勁呢，真是老了，唉！」

    「哈哈！你姐對你好壞??！讓你睡地板！我都讓我哥睡沙發耶！不過沒關係，現在有我疼你歐，乖！」小葉摸了摸我的頭笑著說。這一瞬間的甜蜜感，讓我終于明白了愛情為何如此令人著迷。

    隔天一早，小葉和我先去超市買了些香料，等接了立真后再順路去機場附近的有機超市買食材，準備晚上做圣誕大餐用，慶祝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圣誕節，以及立真的生日。這天，立真的班機稍微延遲了些，我和小葉就在出境大門前的咖啡吧點了一杯咖啡一起喝，開心的聊著天，直到立真從背后拍了我一下。

    「嘿！老弟！jiejie來了也不來歡迎一下，真是的！」立真皺了皺眉，一見面就唸了我一下。

    「哇！你也穿得太正式了吧！立真jiejie！」回過身來，只見立真穿著我們第一次一起去逛街時，她很鐘意的那件黑色小洋裝。這么多年來，立真一直都維持著身材，也一直都不變地美麗。

    「還好吧，圣誕節當然要盛裝一下??！我很收斂了好不好，去年我可是穿紅配綠的洋裝，nongnong的圣誕樹風格呢！」立真蹙眉不以為然地說。

    「嗨！楊jiejie好！」小葉有禮貌的和立真打了聲招呼。

    「啊，嗨???你好！」立真和面生的小葉微微地點了下頭，打了聲招呼，轉過身來問我，「這位是???之前說的那位jenny？」

    「是呀，」我牽起小葉的手，「她就是羽婕，我們昨天在一起了！」

    「哇！恭喜呀！我弟妹好漂亮呀！」立真用她招牌的甜美笑容對著小葉說。

    「謝謝！楊jiejie也很漂亮呀！」小葉開朗的說。

    「啊，我不姓楊啦，我姓鄔！鄔立真！」立真尷尬的說。

    「姓???鄔？」小葉疑惑的問道。

    「對呀，她是我乾jiejie！」我傻傻的和小葉這么回答，然后轉身對立真說，「甚么『弟妹』呀，也太文謅謅了吧jiejie，而且人家還沒答應要跟我結婚哪！」

    我并不是沒注意到小葉在得知立真不是我親jiejie后臉色的變化，但那時的我還不明白女人吃醋的時候的可怕，也不懂得對于小葉來說，「乾jiejie」其實比人家口中說的「前女友」還有殺傷力，只覺得小葉有些不高興，但卻不知道為什么。直到我們三人看似開心地過完了這一天，送立真到飯店回到orsini，小葉一口氣爆發后，我才明白，在愛人面前，是不可以有好姐妹的。

    這一晚，小葉不停地繞著「鄔立真一定很喜歡你」這點轉個不停地發脾氣，一直到深夜。雖然，本來我亟欲澄清與立真的清白，但當我想到阿哲和立真分手的隔天我們的相處，就覺得自己理不直氣不壯了，所以只是頻頻安撫著小葉，不停的跳針地和小葉說立真絕對不可能喜歡自己。當然，看到小葉的反應后，我非常的明白，我曾經很喜歡立真的這件事，打死都不能讓小葉知道。

    「她都特地跑來la找你一起過圣誕節了，她怎么可能不喜歡你？」小葉邊哭邊生氣的說。

    「她是為了參加前幾天高中同學在舊金山的婚禮，我才想說趁我還沒畢業、還在la的時候讓她體驗一下美國的圣誕節，所以才會在幾個月前就約好這天來la一起過節的呀！她才不可能喜歡我呢！」我柔聲說道。

    「那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歡她？」

    「我不會喜歡她的，我心里只有你呀！親愛的！不然怎么可能今天還會想要帶著你一起去接她呢？真的就認為她就只是jiejie呀！」我不想說謊，但也不能說實話，只能陳述自己現在的真實狀態，絕口不提許久許久前的過去。我想，這絕對是報應──立真和阿哲交往時，我那份想繼續留在立真身邊的私心的報應。

    「那你不喜歡她，為什么會和她jiejie弟弟的叫？為什么非─得─jiejie弟弟的叫？」

    「那是因為高中的時候，她決定和男朋友交往的那天，本來是在煩惱要不要那個男生交往，剛好我們那天讀書會，讀書會結束后她就問我意見，然后我們講了很多，最后我跟她說了句我們這樣就好像姊妹一樣，從此以后她就叫我弟弟了呀！沒想到一叫就是十幾年！」

    「那不就是你喜歡她的意思？不然為什么要說你們像姊妹一樣？」小葉淚汪汪的雙眼盯著我看。我心頭一震，確實那時候我很喜歡立真，會說我們像姊妹一樣也是因為她拍著我的肩對我說的那句「我是真心的」，想遮掩自己被搖盪的心情的關係。

    「因為我是獨生子，她是獨生女，我們無話不說，我又一直想要有個姊妹，才會有這樣的感覺呀！」

    這應該是標準的倒果為因吧？我很不喜歡自己這樣說謊，但，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小葉，真的不希望因為過去的事情而破壞了現在的幸福。

    「那你現在有我了，你可以對我像meimei般疼愛，她離開la后，不準再和她有任何聯系！做得到嗎？」小葉突然正色問道，稍微有冷靜下來一些些的樣子。

    「可以！我答應你！」此時，因為自己的無情，我才注意到，立真居然在我心里一點位置也沒有了。她完完全全地，就是jiejie的角色──甚至忘了她其實年紀比我小一點點的這個事實。

    「無情！今天一起度過了一天，明明人家看起來就對你很好，你居然說不聯系就不聯系！這樣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會永遠愛我？」我慌了，極度的慌，慌得不知所措。

    「我真的，永遠都會愛你的?！共恢绾问呛玫奈?，只想的出這句話了。

    「好吧，看在你對她這么無情的分上，我就相信你吧?！惯???？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女人了???「不對阿，你昨天還跟我說大學時你和你姐曾睡一起！孤男寡女的睡同間房怎么可能甚么都沒發生！」小葉的雙眼再次淚光滿盈。

    「哎唷，這輩子也就那么一次而已，而且那天我就睡在地板上，她在床上睡，我們真的甚么事都沒做阿！對自己jiejie哪會想干嘛啊，又不是禽獸！」

    「立真長得那么可愛，而且就在你房里，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那???那你不就禽獸不如！」哭哭啼啼的說出這句話后，小葉突然「噗」的一聲，嗆了一下，自己笑了出來。

    「親愛的，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和她沒有怎么樣???」我都急哭了，根本笑不出來，只想求小葉相信現在的我真的一心只有她。

    「那我今天就睡在你這，你證明你的清白給我看！」小葉又哭又笑又氣地嘟著嘴說。

    好不容易，在毫不猶豫的答應小葉不再和立真聯系后，小葉的情緒終于漸漸穩定下來，愿意相信我了。這晚，在安撫小葉上床睡覺后，我在沙發上躺了好久睡不著，小葉也翻來覆去地久久不能入眠，直到約莫四點，小葉開口說了句：「喂！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了啦，還不快過來床上睡！我是比鄔立真還沒魅力嗎？」

    接下來限制級的過程就不多加贅述了，只能說，人云夫妻「床頭吵，床尾和」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

    隔天，我和小葉帶立真一起到史奴比樂園玩了一天，立真一整天都不若平常的聒噪，但看起來她應該還玩得挺開心的。而到了晚上，立真接到了一通電話，說這陣子臺灣天氣變化太大，醫院那兒新病患太多，她負責的病患又狀況不穩定，亟需她返臺幫忙，所以臨時改了班機，提前了六天結束假期，飛回臺灣。

    立真回臺灣以后，我們就真的好幾個月都沒有連系，直到某天小葉看到我的facebook上，立真貼了一則她準備要住院動手術切掉一小塊腫瘤的消息時，小葉才叫我主動的聯系立真，要我關心一下她的近況。那時，立真和我說，其實當天醫院并沒有要她回臺灣，而是她明顯的感受到了小葉的介意，所以默默的就找個理由回去了，也為了不讓我為難，所以一直都沒有主動聯絡我，也猜到我肯定會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跟他聯絡。而此時，我和小葉的感情穩定了，她也見我真的就都沒再聯系立真，才漸漸的對立真消去敵意。

    2012年的圣誕節，我在和小葉交往的兩周年紀念日這天，向小葉求婚。決定要結婚后，我和小葉便決定回臺灣定居，準備隔年七月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