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仇一從進班開始就感受到無數雙眼睛盯著她,但是她毫不在意,書包往地上一甩,抽出兩本嶄新的書摔在桌上,開始補覺。 田奇奇戳了戳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她,低聲說,“校門口那個橘紅色頭發的那個高個是你男朋友嗎?我靠,咱班都傳遍了……” 仇一把腦袋別過來,悶聲說,“啊……對啊,要不然呢?”,閉上眼睛接著呼呼大睡。 “我靠,你就不知道……說你爹天天打你,你不得已跟那種不良少年處對象,你給人家陪睡人家罩著你來著……”。田奇奇擔憂地搖了搖她。 “呃……越傳越離譜了……?!背鹨谎劬Χ紱]有睜開,“還有別的版本嗎……?沒有的話,他們說的對。沒錯,他們說啥就是啥?!?/br> “那別人要是……” “隨便吧,奇奇,俺睡會兒?!?/br> 田奇奇拿她沒辦法,她抬頭看了看透過窗戶照射在堆在桌子的高高的書本的陽光,明媚,又鮮活。整個高叁,緊張,激烈,又艱苦。頭一低一抬就是一天,刷不完的卷子,填不滿的黑色。同學們把打破凌晨那第一束陽光臆想成夢想,未來,挺過黑暗終將來臨,所有人都這么堅信著,包括她。 她低頭看了看熟睡的仇一,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的青春洋溢,朝氣蓬勃。好像在叢林里參天大樹底下半死不活的野花,又像初春的冰凌一樣破碎。 但是她從未想過勸她好好學習,失敗是成功之母,破釜沉舟,鳳凰涅槃;對于仇一而言,起早貪黑的現在,壓根不叫青春。有夢想有未來,是建立在有安穩的生活上,穩固的地基才有高高蓋起的房子;可是她的生活已經被稱為了生存,談什么高樓,能夠堅持佇立在坎坷的地面已經是困難的任務。 陽光照在仇一臉上,她揉了揉眼睛別過去頭接著睡,教室里滿是翻書聲和背書聲,聒噪不堪;田奇奇看著仇一笑了笑,哦不,她沒有資格定義她的生活,仇一,可能趴在桌子上在嘈雜的教室里昏睡,也是青春吧? 下課后,仇一跟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了出去,她突然想起來柴粵,打開手機只有mama催促她去外婆家住的電話,沒有他的一條消息。她皺了皺眉,發了幾條信息過去,那邊也毫無動靜。 唯一的一件換洗衣服丟在他家里面,仇一只能回去拿走,她給柴粵發了消息,往他的方向走去。 她用柴粵給她鑰匙悄悄打開房門,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仇一皺了皺眉,抬腳走進漆黑的房間,腳下傳來清脆的響聲,仇一嚇了一跳,用手機一照,是滿地破碎的酒瓶子。 房間深處微微亮著,“柴粵!”,仇一喊了一聲,避雷般繞過地上的碎玻璃,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仇一輕推了一下衛生間的門,沒有鎖,“柴粵,你在里面嗎?”,走進浴室,依舊沒有他的人影。 “柴粵——回答我一下——在哪里?”,仇一聽見了些許動靜,一回頭,柴粵正意識模糊地泡在浴缸里,他的鼻子和嘴巴已經沒入水中,只露出來微張的眼睛,被打濕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柴粵!你干什么呀??!嚇死我了??!為什么不吭聲?”,仇一伸手去拉他,“泡澡為什么不脫衣服啊——快點……!”,浴缸里的水已經變得冰冷,刺激得她一哆嗦,“柴粵你又抽什么風??!快點出來??!一會兒感冒了?。?!”,仇一急得大叫,用盡渾身力氣去拉他。 柴粵“嘩啦”一下起身,身上沉甸甸的水瀑布般往下流淌著,他的每個腳步都變得沉重,經過的地方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漬。仇一看著他的身影,如同河邊淹死的靈魂一樣。 渾身濕透的他直接就想往床上躺,卻被仇一一把拉住,她叁下五除二地扒光他,將濕透的衣服往地上一放,蹲下來扶著他的膝蓋,“傻粵,發生什么事了?怎么了?” 低著頭的他一言不發,紅血絲布滿的雙眼失去了平常的神采。 仇一俯在他的膝頭,抬頭看著他垂下來的頭,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陰霾,明明只是一天沒見面但是眼前的他變得這么陌生。 “柴粵,發生什么了,可以告訴我嗎,”仇一捧著他臉,看著他好看的眼睛,柴粵搖搖頭,有些木訥地拉住她的小手,只是呆呆地看著她,柴粵輕輕把頭埋進仇一的頸窩,“粵……我在呢,我在呢” 仇一輕輕拍打著柴粵,像是哄孩子一樣,不知持續了多久,仇一看看手表,輕輕推開他。 “抱歉,我該走了……” 柴粵無力地垂下頭,低到土壤的聲音輕輕說了一句,“拜,球球?!?/br> 仇一將衣服團成一團抱在懷里,一步叁回頭擔憂地走出了他的家,關門的那一刻她還在從門縫里試圖尋找他的身影。 嘭,門關上,微弱的光線也被隔斷。 首發:гǒμsēщǒ.cǒ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