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酸檸
自分手至今,兩人不是沒見過,共同好友那么多,但凡是聚會都避免不了撞見,這大概也是青梅竹馬的弊端所在,在之前分手后的聚會里陳茵和游淮也是像這樣一個在東一個在西,話題偶爾到他們身上,也只是潦草帶過,誰也不主動接誰的話,像是在進行一場意念馬拉松。 算起來這么正兒八經地進行一場對話,還是分手后的頭一遭。 “......” 陳茵短暫的沉默過后,瞬間找回了自己身為記者的伶牙俐齒,反問游淮道,“那你會什么?” 有些挑事兒的語氣,讓空氣凝滯了片刻。 有人倒吸一口冷氣發出蛇一般的嘶聲。 沒有播放音樂的包廂里安靜的像是被人摁下了暫停鍵。 這時,叩開拉環的聲音響起,隨后竄出一股沸騰的氣泡聲。 陳茵看過去。 是游淮打開了一罐可樂,修長白凈的指尖還勾在拉環上,被他隨意的擱在桌角,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視線再往上,她看到游淮倚著沙發,背靠角落,陰影落了他一身。 霓虹燈在他身上打轉,短暫的掃過他的臉。 就在亮起的一瞬間,游淮掀眸,直直的朝著陳茵望了過來。 他面無表情,掃過來的一眼像是湊巧,不帶任何情緒。 很快,霓虹燈轉走,游淮再次陷入陰影之中。 陳茵被那一眼看得心跳一漏,平白升起一抹怪異。 兩人互在對角落座,隔著人影和昏暗的燈光,游淮透過重重陰影,準確無誤的鎖定了她的視線。 這怎么看,都不像是湊巧。 陳茵有些別扭地挪開視線。 游淮目光從她身上掠過,“我會什么——” 他停頓片刻,才語調懶散地接了上一句,“你不知道?” 臨場發揮能力一流的陳茵感覺自己像是吃了一顆酸檸。 她不明白游淮這是什么意思。 當初分手盡管沒說些老死不相往來的狠話,但也不代表兩人能回到從前那種隨意調侃的朋友關系。 所以游淮這是做什么? 說這種曖昧的話,周圍人都一臉吃到瓜的表情在他們之間來回看。 如果是過去的游淮,在她沉默不語時就會主動解圍,豎起白旗主動來求和說對不起我錯啦,嬉皮笑臉地跟大家說你們別欺負陳茵啊,有什么沖我來。 但顯然現在,游淮不會再幫她解圍了。 時間能帶走太多東西,他們大二分手到現在已經有接近三年的時間,三年足夠讓職場菜鳥升職加薪,也足夠讓舊情人從彼此了解變得不再明白對方在想些什么。 陳茵深吸一口氣,才笑著看向游淮,對他說,“不太了解?!?/br> “畢竟,分手這么久,養只豬都能吃了,我哪兒記得你有什么習慣?” 說完,陳茵起身,不愿再讓別人看他們之間的笑話,主動結束了話題,側身對夏思怡說,“我去趟洗手間?!?/br> ...... 陳茵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會兒,今晚夏思怡一見到她就說她清湯寡水,讀高中的時候陳茵愛美,出來玩總喜歡穿漂亮衣服化上好看的妝容,會用紙巾矜持地擦擦唇角又立馬補上口紅。 現在長大了,反而不太注重這些外貌上的東西了。 她關了水龍頭,抽了紙巾擦了把臉,丟進垃圾桶里,剛踏出廁所的門,就看見站在外面打電話的游淮。 包廂里光線昏暗,他又一直坐在角落里。 陳茵其實沒太看清游淮的著裝。 這會兒就著走廊明亮的燈光,陳茵站在女廁門口,視線多往游淮身上看了幾眼。 白衣黑褲,看著簡潔,卻顯得肩寬腿長,他腕間戴著手表,舉起時光線投影在表盤上折射過來晃得陳茵瞇起眼,隨即垂眸,看見游淮腳上那雙白色帆布鞋。 她有雙一樣的,只不過分手的時候就被她賭氣丟進垃圾桶了,現在不知道在哪個垃圾堆里待著呢。 陳茵收回視線,她離開包間時間有些長,夏思怡已經發消息問她是不是偷偷溜了。 她握著手機,即將從游淮身邊路過的時候,感覺胸口一直懸著的那口氣終于要松懈了下來,卻被人輕輕拉住了手腕。 溫熱不屬于自己肌膚的溫度,停在腕間片刻,又松開。 快得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陳茵有些愣怔。 這樣的接觸在過去是常事,但在分手后卻再也沒有過。 陳茵抬頭,看向游淮。 游淮手機還貼在耳邊,稍微挪開了些距離,沒看她的臉,下垂的眼眸落在她衣領上,用視線和聲音一同對她說,“衣服?!?/br> 語氣冷淡疏離,仿佛剛才的觸碰只不過是個善意提醒。 陳茵低頭,看見自己洗臉時怕打濕衣領解開的紐扣還敞著,散開的三顆紐扣算不上暴露,床單都滾過無數次的人,見過對方最赤裸的樣子,此刻只是露出的鎖骨和隱蔽的溝壑卻足以讓她感到尷尬。 陳茵背過身謹慎地扣到最上面一顆。 她本想禮貌道謝,去聽游淮說,“想不出什么特別想吃的,不然,殺只豬嘗嘗?” 陳茵手指一頓。 莫名想到自己在包間里說分手這么久養的豬都能吃了這句話。 她將最上面一顆紐扣扣好,才回過身,“游淮,你——” 你怎么那么小氣幾個字還沒說完,就看見游淮仍舊握著手機。 他對手機那頭說了聲等會兒,又問陳茵,“什么?” 這舉動足以對陳茵說明,他是在打電話,剛才那話都是對電話那頭的人說的。 一口氣懸在那里不上不下,游淮臉上的冷淡實在是過于刺眼,陳茵剎那間覺得有些無趣,今晚的聚會和包廂里的你來我往都變得幼稚至極。 “沒什么?!彼渎?,“麻煩讓讓,我要進去?!?/br> 說著,她就要打開包間的門進去。 “分手這么久,再見面還要這樣嗎?”然而游淮的聲音卻讓她停住了腳步。 陳茵長滿鋒芒的刺猬,擰眉看他,“哪樣?” “針鋒相對、唇槍舌戰?!?/br> 游淮的兩個成語讓陳茵沉默片刻,隨即揚眉,問游淮,“那不然呢?” 她語氣尋常,“都說合格的前任應該像死了一樣,照這話,我們現在屬于雙雙詐尸,這么驚悚的場面難道還要彼此寒暄說聲新年好嗎?” 陳茵從來吃不得虧,從小到大哪怕打架輸了氣勢都不能輸。 她是驕傲的公主,站在燈光下半點兒不肯忍讓。 “口才不錯。既然說該像死了一樣,陳茵,你今天為什么會來?!?/br> 游淮手里握著的手機屏幕還是亮著的,電話不知道有沒有掛斷。 他視線平直地看著陳茵的眼睛,絲毫不容許她避讓、躲閃的注視讓兩人之間的空氣都變得稀缺了起來。 他們之間還隔著三人的距離。 包間里的冷氣從門縫里流竄了出來。 在兩人的對視中,誰都沒有主動靠近,也誰都沒有主動投降。 “因為——” 陳茵剛說完這兩個字,喉嚨里就像被堵了一塊濕棉花。 她工作繁忙的眾所周知,之前不是沒有過這種聚會,大學朋友從上海來綏北約她出來玩,都被她用工作忙沒空做借口給拒絕了。 有那么多次可以見面的機會,陳茵都選擇了避開。 高中同學聚會有那么重要嗎?關系好的朋友想見面隨時能約,關系不熟的哪怕見了面未來還是相忘于人海,打著追憶光輝歲月旗號的聚會真的能讓陳茵沒辦法拒絕嗎? 不是的。 那個原因就站在這里。 她跟游淮過于熟悉過于了解彼此,所以很多話兩人都會絕口不提,比如當初的分手,又比如當初在一起的原因,這種默契理應包括不拆穿對方的心思,將心知肚明的事情掩蓋在漂亮的借口之上,就讓這個聚會當作一場老同學續舊情的高中同學聚會而非給許久未見的前任提供見面的契機。 他懂得,他明白。 但他刨根問底,讓陳茵話堵在喉嚨里連一個漂亮的借口都撿不起來。 “......你想聽我說些什么?” 陳茵抬起頭,看著游淮。 近期連軸轉的加班熬夜讓她眼里布著些血絲,疲憊又脆弱,像隨時都會倒下的多米諾骨牌。 “說我是為你來的,這么久沒見了有些想你?還是說游淮當初分手我后悔了,對你懺悔求饒?你想聽這些?” 陳茵層層逼問,甚至上前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近,鞋尖對著鞋尖。 只要游淮低下頭就能親吻上的曖昧距離。 可是游淮沒有動。 他站得筆直,如同最正直不過的君子。 “我沒有這個意思?!?/br> 他垂著眸,看著女生的發頂,攥著手機的手用了力。 穿著校服對鏡頭比耶的女生出現在屏保上,屏幕側對著包廂門。 陳茵沒有看見。 游淮無聲地嘆了口氣,最終選擇了退讓。 他后退一步,讓開進包間的路。 “進去吧,我不擋你的路了?!?/br> 游淮轉身,往走廊的方向去。 陳茵站在那里,手握著門把手,她看著游淮離開的背影,有些不太明白,他們到底是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 明明以前一直很好的不是嗎? 從幼兒園到高中,一直都那么要好,轉身就能看見彼此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時候起,開始走散了呢? / 下章是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