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監獄的路上，景明明講，“還有沒有別的方式可以引陳明出來？”

    肖甜梨聳了聳肩，“如果一切順利，米陽和李成應該很快就會挖掘到更多的尸體了，就是陳明的受害者們。到時候要下全國通緝令就很方便?！?/br>
    景明明揉了揉眉心，“方便他大規模殺人，然后借警察的手自殺嗎！你很清楚他的炮仗個性，沖動暴戾，要死得轟轟烈烈，而且時刻渴望殺人。一旦逼急了他，他就會展開大屠殺?！?/br>
    肖甜梨翻了個白眼，然后從他隨身帶的公文包里取出那迭信。有森林殺手的，也有陳明的，以及向一的信件。她鉆研向一的寫作方式以及口吻。

    景明明講：“森林殺手低學歷。但向一是高學歷，我看過他所寫的財經類報告，條理清晰，用詞非?？b密，但不帶感情色彩，像一臺冰冷的機器；不過他的私人信件，那些刊登在夏海日報上的內容，喜歡用‘享受’這樣的字眼，帶著強烈的個人感情色彩，和他的報告完全像兩個人?！?/br>
    “但要捕捉他的氣息，風格，不難?！彼退麕缀跬瑫r說出結論，她一怔，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景明明大手一伸，一把將她腦袋按下去，“看什么看，死女胞！”

    兩人想法一模一樣，然后兩人同時大笑出聲來。

    景明明講：“本質上來講，向一就是個自大自戀偏執狂?！?/br>
    “沒錯！”她講，“要模仿向一的口吻在夏海日報上刊登一則留言不難?！?/br>
    景明明講：“最好的效果，能引出兩個變態狂?！?/br>
    肖甜梨：“兩手準備吧。一個方案模仿向一，引蛇出洞。另一個方案，通過向一側寫陳明，把他會隱藏的地方找出來?！?/br>
    她同時打開夏海森林面積地圖，將已發現的陳明的拋尸地圈出來，再同時以不同的形狀圈出向一以及森林殺手的拋尸地，以此交叉，再從陳明的兩處住宿來固定起始點畫出一個圓圈來。她見景明明看向地圖，她解釋：“由于陳明和森林殺手以及向一處于比較、挑戰與妒忌的關系，他挑選的拋尸地，不是出于方便，也不是要避開自己的生活區，也不存在刻意開拓的狩獵區；陳明整個人都是被向一左右的，包括他選擇陳尸的地方，盡管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繪制陳明的犯罪心理地圖，需要從向一和森林殺手著手，畫出他們共同交迭的狩獵區?！?/br>
    “等等！”景明明將車停在路邊，這里過去監獄不遠了，他講，“我看看?！?/br>
    他接過地圖和圓規，拿起筆添了幾條可以從圓里相連的線，當一個完美的螺旋線出現時，就連肖甜梨也驚訝不已。她倒吸一口氣。她一直知道他理科很好，數學物理極為拔尖，他不當警察，在別的領域或許會更為出色。

    她嘆：“很像鸚鵡螺的黃金螺旋線?！?/br>
    她輕聲念：“It’s  a  beautiful  nautilus！”

    景明明點頭道：“斐波那契螺旋線。處于完美黃金分割線上的那個圓圈中心的點，將會是陳明做最完美展示的地方，代表著他的脫變。我們低估了他的智商?！币徽f完，他就把地圖的照片發給嚴明，讓他作出排查，將那個點附近的幾百戶進行調查。

    景明明遲遲沒有發動車。

    肖甜梨問：“怎么了？”

    景明明說，“從這個黃金螺旋線可以看出，陳明是一個高智商犯人。如果不是向一，我們至今不知道他的存在。但這么謹慎的一個人，他提早就為自己畫好了犯罪地圖，我們不可能那么輕易就找出他要‘展示的地點’?！?/br>
    肖甜梨沉吟，拿過地圖，看了許久，也沒有理出頭緒。就像一面鏡湖，鏡湖泛起蕩漾，整個湖面亂了，掀起旋渦，將人吸了進去。她只好發散思維，“某些宇宙星系的圖就像一個旋渦?！?/br>
    “也可以說像斐波那契螺旋線，這本來就是宇宙物理學的基礎，無論是人的DNA，還是宇宙天體，都從這個螺旋線中來?！本懊髅髦v，“0.618是個奇妙的數字，構成黃金螺旋線。而《蒙娜麗莎》《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以及《抱貂少女》，還有希臘神廟等等繪畫與建筑上都出現過。它非常神秘?！?/br>
    景明明又講：“甚至在金融市場里都會出現。在股票市場和技術分析中，斐波那契回撤水平和擴張水平常被用來預測價格目標和支持/阻力位。而向一就是金融業里的人?！?/br>
    頓了頓，他講：“這也是陳明要對向一展示的?！?/br>
    肖甜梨認同他的話：“或許的確是我們小看陳明了。這里的確很詭異，好像找到他要展示的地方，過于簡單了。我們還是再會會向一吧。從他嘴里挖出更多有用的東西?！?/br>
    當倆人來到監牢會客室時，向一早早等在那里了。

    夏海變得越來越熱，但位于地下位置的石室里卻很涼快。

    這間會客室是處于地下牢里最高的位置，所以有一扇窗戶開著通風，可以看見外面的藍天與一些隱約的樹影。

    此刻，向一依靠在天窗下，他一邊看《圣經》，一邊努力呼吸著窗外新鮮的空氣。

    肖甜梨輕聲笑，“向先生，您倒是興趣廣泛?！?/br>
    “宗教容易令人平靜?！彼卮?。

    他放下書，站在窗下，向著倆人點頭微笑。

    景明明講：“那您獲得平靜了嗎？”

    “或許吧?！彼?。

    他又講：“我牢房墻壁里掛有幾幅畫，和宗教題材有關?？粗?，能從中得到許多啟發，或許，待會你們也應該去看看；而我，則可以在這里感受更多的新鮮空氣?！?/br>
    景明明說，“會的?！?/br>
    肖甜梨沒有鋪墊，直擊紅心，“黃金螺旋線。你應該聽過，金融圈子里也會碰到這樣的數列，尤其是在股市里?！?/br>
    向一沒有露出詫異，微笑道：“你們找到他了！很好?！?/br>
    景明明蹙眉，沒有講話。

    那就意味著，她要接過來，她做主導?！斑@并不好。如果是普通的警員，不一定能發現這個數列?！?/br>
    “但你們還是發現了??！”向一講。

    “別繞圈子了，你知道多少，直接說吧。別再裝神弄鬼。如果你肯合作，景隊會考慮給你申請調換一間有窗戶的牢房，單獨間?！?/br>
    向一馬上提出條件：“還要有一個書架，里面有很多的書?！?/br>
    “可以?！本懊髅髦v：“我盡我所能幫你爭取?！?/br>
    “我們在報紙上通信，早在五年前。你們只追查到叁年前就再無發現了對不對。五年前的報紙，你們翻翻。他刊登過一張教堂的照片。是純白的教堂?？吹贸鰜?，不是我們國內的。他也說了，他只是從圖片上翻拍的，但這張教堂圖片令他想到了他的過往。他是孤兒，他被神父撿回去養，他也在教堂受洗。他也是夏海人。知道這些信息，足夠了吧，警官？”

    景明明腦海里像有一部精密運算的電腦，他想了好一會兒，講：“即使這樣，夏海市，加市郊，以及縣城一起，總共有大約六百多家教堂。這里是沿海城市，民國時曾有一大批傳教士來這里傳道以及見教堂。你所說的夏海本地人同樣包括大大小小的縣城鄉鎮。而且我們調查過陳明的基本信息，他的有效信息是在十二歲出現，被人領養，但中途，他再度離家出走，跟著是十六歲后的軌跡，他在建筑工地做散工，賺到的錢，交的大學學費。跟著是完整的十八歲后大學，工作直至現在的人生規則。他十二前處于空白的狀態?！?/br>
    如果不是向一主動提及，他和甜梨甚至不知道陳明曾是孤兒，被教堂收留。

    景明明又講：“我們不是不能查，但需要時間。而我們耗不起這些時間?！?/br>
    向一微怔，然后講：“警官，你很誠實。你沒有對我用傲慢的態度，你甚至不怕暴露你的弱點。你知道我是掌控型人格，所以你向我示弱?；蛘哒f，你展示了真實的本我。你很擔憂你的市民。你怕沒有時間，你怕他會大開殺戒?！?/br>
    “是。我的確怕。承認這一切，并沒有那么難。面子對我不重要?！本懊髅骼^續坦陳：“人命對我來講才是最重要的。你看，我都給你看了。那您呢？對您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

    向一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講：“其實你們不是都知道答案了嗎？你們發現了他繪制犯罪心理地圖的完美方程式，斐波那契數列，宇宙萬物的起源。相信你們的直覺?！?/br>
    頓了頓，向一又講：“我累了，想在這里安靜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如果你們破案了，記得遵守諾言，給我一間有窗戶，有書柜和書的單獨房間?！?/br>
    景明明沒有回答任何話，只是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后帶上肖甜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