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imei(280)- 池隆見
早上我收拾好快要出門的時候,yume才下班回來。 她推開門第一件事就是大嚷:「累死老娘我了。我兒子呢?想死我了,昨晚上有沒有乖乖折騰他娘?!?/br> 我跟強子倆人對視而笑。強子伸手拉住沒頭沒腦一身晨露就往臥室闖的yume,偏頭點點洗手間,「先換衣服洗手消毒?!?/br> 「不干不凈不會生病。咱們小時候穿著開襠褲滿地爬不也長這么大。你倆就是太緊張,恨不得把小羽塞回保溫箱??偛灰娂毦紱]抵抗力了,這樣不利于他健康成長?!乖掚m這么說,yume還是不甘愿的晃回來洗手。 我看了看表,時間還早,便跟著yume又回到嬰兒房,雖然幾分鐘前我才剛從那里出來。 百葉窗雖然拉著,但晨曦還是從縫隙里透進來,整個屋子里暖洋洋的。小家伙大概是被yume的大嗓門吵醒了,正躺在那里瞪著圓眼睛東瞅西望,小手小腳不老實的踢動,把身上的小睡袋攪成混亂的一團。 強子說小羽的眼睛像我,圓圓的,黑眼仁很大,看起來無辜又可愛。而我卻覺得他眉目之間微微上挑,略顯桃花,分明遺傳到了盧佳。yume則很喜歡抱著小羽對著鏡子跟自己比,楞說像她。只是讓她當個干媽,她就恨不得小羽真的是她親兒子了。比我對小羽還要親切寵膩,買了很多玩具裝點這間小屋,一回家就把小羽抱起來不想放手。 每次看yume跟小羽親密,想起yume的過去,我心里都不免嘆息。于是便不再計較她每每教小羽叫她『媽咪』,叫我『娘』的無聊舉動。 站在臥室門口,看yume把小羽抱起來,摟在懷里。小羽也毫不客氣的把小手放在yume胸前的豐滿上,條件反射的嘟著小嘴拱來拱去。 yume哈哈大笑,用手指逗弄小羽柔軟的臉蛋兒,罵他「小色鬼?!?/br> 沒有法餵小羽母乳一直讓我很遺憾。小家伙剛出生那陣子一直睡保溫箱,我也不爭氣,漲奶漲了不到一個星期就沒了動靜,怎么泵也泵不出來了?,F在他也只能在yume懷里才能尋求點兒安慰了吧。 yume把小羽高高舉起,聽小羽含在嗓子里咳咳哢哢的笑聲,臉上的笑容像朵花般怒放。強子靠在小床旁邊,手臂上搭著小羽脫下來的睡袋,笑瞇瞇的看著。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一條一條地落在他們身上,臉上,這天堂一般的場景,看得我心神一陣恍惚。 這就是家么,一個爸爸,一個mama,一個寶寶。從小強子陪我玩過家家就是這樣一個模式。 我能給小羽生命,卻給不了他一個健全的家。我不后悔把他生下來,但我會不會后悔自己拒絕一個男人給我一個家的決定呢。 強子突然看過來,眼中有我讀不懂的情緒。 我定了定神,拿起放在腳邊的畫筒,「我要出門了,小羽就拜托你們照顧了?!?/br> 「你就放心吧,孩兒他娘,我辦事,您放心?!箉ume把小羽抱過來,讓我親親他的臉蛋。 鼻子里帶著小羽身上的濃郁奶香,我走進清晨車站攢動的人群之中。 養孩子的支出比想象的還要大,我不可能坐吃山空,也不能等著強子養我,肚子上的傷口剛剛長好就開始出去工作了。 可如果我和強子白天都不在家,就要請人來照顧小羽,那就又要一筆不小的費用。于是yume干脆倒了晚班,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 我當然是很開心,yume干活手腳一向利索穩重,有她幫忙照顧,總比請一個不認識的人要踏實放心。 最難得的是,強子也并沒有反對。 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但總覺得這樣也好。yume是個好女子,日久生情,也許這樣強子就能更快的放下我這個他不值得付出的家伙。 我知道這是我個人一廂情愿的固執。強子對我越好,我就越想逃跑。我明白,我還不起。 我的工作一如既往是yume介紹的,給一個圖畫工作室做助手。 說是工作室,也不過在atown邊邊角落里租用的一間舊公寓。工作室的主人,就是那套《流浪的戀人》的作者,池隆見,一個中年大叔。 而更夸張的是,我見過他,在飛機上。 他大概不記得我了,而我卻對他那把絡腮胡子印象深刻。我總算明白為什么漫畫的封底只有一個美少女頭像了,如果把他這幅尊容放在那個框框里,少女漫畫就不再是少女漫畫,而真的成為中年大叔的yin穢書刊了。 知道他畫那種漫畫,我心里多少有點別扭的。雖然從來沒有和他說過我在yume那里看過《流浪的戀人》。但我去上班的第一天,就有點擔心他會遞給我一摞那么激情的圖讓我勾線。 好在我的工作內容比較純潔,就是給實體樣圖上色,外加一些電腦制圖簡單的ps。他似乎什么工作都接,小到圖書插畫,大到活動海報,從個人到福利機構,小廣告或者傳單,甚至名畫模仿??删褪菦]有漫畫。 他有藝術家特有的神經質,卻沒有藝術家的靈魂。跟普通上班族一樣,朝九晚五,沒有突然的靈感爆發,也沒有長時間的一蹶不振。按部就班的畫著那些空洞而商業的圖。 他偶爾會向我炫耀他年輕的時候在國內得過什么什么獎,哪個大師看到他的作品還跟他談過話。發黃的舊剪報照片上的男人清秀干凈,根本看不出來和他是同一個人。 而且名字也不一樣,讓我常常懷疑那另有其人。不過誰會無聊到專門收集別人的剪報啊。 當然,也不排除人家用的藝名。 有一次池隆見收了一個男生選美活動海報的定金,很大的一筆,他有點兒亢奮,說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很帥的,也曾迷倒過不少小姑娘。然后話匣子關不住,從南到北的說起他在各個國家采風,艷遇不斷。說到高興處,手舞足蹈,最后長嘆一聲歲月不饒人。 他形容現在自己就像個被生活榨干了的橙子,皺皺巴巴的。然后總會摸摸我的頭,眼神復雜的嘆氣搖頭。 他似乎很喜歡沖著我莫名感嘆。我記得在飛機上,他說過他女兒和我差不多年紀,當時我還以為他出國是來看女兒的,不過如今看來并非如此。想來是睹我思女。 我對他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也許是因為他也和母親一樣姓池。雖然池隆見是不是他真名還有待考察。但至少選擇這個有些偏生的姓做自己筆名,多少也算是緣分。 能在飛機上坐在旁邊,還給我遞濕紙巾,這也是緣分。他很照顧我,剛開始我笨笨的上錯了色,或者改錯了圖,他也從不生氣。 我不是工作室唯一的助手,他這樣對我寬免自然少不了有些人會在背后嘀咕,說他雇我另有目的。 沒有家庭的中年藝術家,單身的年輕小姑娘,謠言的顏色鮮艷可愛。 我也很想知道他雇我的原因。 我這些打雜的工作其實也并不需要另找一個人來做。據說yume去找他的時候,他是沒打算雇我的。后來不知道yume跟他說了什么,他居然親自打電話過來跟我商量工資。 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現在我需要一份工作,我需要錢。我只當什么也聽不到,專心埋頭干活。只要我不再出錯,不再給他機會對我網開一面,別人也就沒有什么話頭了。 我的悶不作聲反而讓一些人熱心起來。 中午老板請客吃點心,有人玩笑的說道peggy來了伙食都好了。 下午我一個人在角落里修圖的時候,除我之外唯一的女性助手winne姐就趁池隆見不在蹭了過來。 「peggy啊,在這里做的還算適應吧?!?/br> 「嗯?!刮尹c點頭。 「這里男的多,有什么困擾就和我說。我雖然比你大上幾歲,咱們都是女人,沒有什么不好說的。誰要是欺負你,winne姐一定替你出頭?!?/br> 我抬頭沖她笑笑,「大家對我都很好。謝謝winne姐?!?/br> 「有時候太好,你更要加小心。你還年輕,不知道,男人啊,尤其是中年男人,唉……」 話也不說明,她難道就不怕我真的沒聽明白。 一輪退卻,一波又起。 這次是那個叫海子的年輕男子,纖細瘦弱,不太愛講話,一講話就臉紅。 當我在廚房里涮刷子的時候,他被不知道誰給推了進來,腳步踉蹌了兩下,才在我身后站穩。 「有事么?」我回頭看看他局促的樣子,不忍心讓他更緊張,于是繼續埋頭對付刷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門口似乎有嘀嘀咕咕的小聲催促,然后我聽見他深吸一口氣,「peggy,可以跟我做朋友么?」 不知道誰「耶」了一聲。 這群人平時不都挺忙的么,怎么沒發現他們這么喜歡管閑事。想找個最不靠譜的把我占上,就能杜絕中年男人的遐想了么。藝術家的思維模式匪夷所思。 「對不起,其實我已經有……」 插在我錢包里的小羽的照片還沒亮出來,先聽見外面池隆見訓斥人的聲音。大家轟隆隆跑了,留下海子進退不是。 「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呢?」池隆見戳在廚房門口,看著我們兩個,「快回去工作?!?/br> 海子率先溜了出去,我拎著刷子經過池隆見身邊,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在我耳邊小聲問:「沒事吧?」 我挪開一步,笑著沖他搖搖頭,趕緊撤退。 他卻像是要證明winne他們的擔心似的,跟過來,貼著我耳朵說:「peggy,今天下班留一下。我有東西給你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