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23)- 血
19歲的生日,我收到了19年來最震撼的一份禮物。 一份輕如浮羽的禮物,飄落在我原本便緊繃的神經上。 「嘣」一聲,便斷了。 我要去找她。 我不能去找她。 我要去乞求她的原諒。 我要用什么身份去乞求她的原諒…… 窗外是墨黑的深夜,玻璃上映著一個孤單的身影,他輕輕搖晃,他顫抖著笑。 為什么會笑,為什么要笑。 于是,玻璃上那個身影雙手抱住了頭,蹲下了身子,顫抖著哭。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懦弱。 不,不是懦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自我否定。 全面的否定。 我似是這輩子都沒做過一件對的事情。 我最最最在意的,卻深深的被我傷害了。 我一直站在女生宿舍樓下,抬頭看著那扇窗。 仰望,遙不可及的月,冰冷的光。奢求不屬于自己的,結局難道只是傷。 可姨認出了我,很親切的招呼:「來找龍珠啊。我讓夏夏去幫你叫?!?/br> 夏夏回來說:「她肚子疼?!?/br> 我的胸口有撕裂的痛。仿佛那無辜的生命撐破的是我的五臟六腑。 想了一夜,有些話必須要當面跟她說。 「如果她不下來,我不在意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br> 多么任性的一句話。我知道,只有這句話,才會讓她下來。 她的臉上依舊畫著妝,看不出臉色,幽幽然望過來的眼睛卻滿是血絲,看得我胸口刀絞一般。 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剛要開口,卻被她甩開。 她淡淡地說:「哥,這里是宿舍門口,還是要註意影響?!?/br> 我姍姍然放開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鬼知道我現在多想抱住她,緊緊地,把她摟在懷里。 「昨晚為什么掛我電話?」 「大家都睡覺了,我不想打擾她們?!顾穆曇衾镉忻黠@的疏離。 「為什么瞞著我?若不是昨天有份禮物里面是醫院開的單子,你就想一直瞞著我?」 她輕輕的抖了一下,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你既然都知道了,干嘛還來找我?還要質問我?你就不知道我會難受么?」 我吞下一口口水,連帶著她的難受,滑進我的胃里,頓時翻江倒海。 「……piggy,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太大意了?!?/br> 她似乎很不耐煩,話講得含糊不清:「沒事我上去睡覺了?!?/br> 我下意識想要拉住她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縮了回去?,F在她肯定還在氣我,也許我們都該冷靜一下。 對著這樣淡漠的她,想著她這樣單薄的身體里曾經逝去的那個生命,那個因我的罪而結的惡果,想著她為此付出的鮮血和忍受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做出什么。 我怕,我怕我無法抑制的沖動之下給她帶來的是更多的傷害。 「那你去休息吧,要註意身體,小心不要著涼,讓夏夏她們多照顧你一些?!?/br> 我遞給她一個小紙袋子。 她沒有接:「什么?」 「你落在我那里的內衣?!鼓莻€錯誤的證據。 「哥,就這樣吧,再見?!?/br> 這一聲「再見」,聽起來更像是,再也不要相見。 她明顯的在敷衍我了。 電話講不到五句就掛掉,或者根本不接。 在宿舍樓下等她,她就走后門。 在圖書館碰到我就繞開。 我只能遙遙看著她,卻不能靠近。 不敢靠近,怕再次傷到她。 夏天終將過去。 炙熱與烈日茍延殘喘,就像我對這份愛情殘留的奢望。 盧佳說,她已經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我輸了。 我問自己,如果沒有那個孩子,她會不會離開我。 可惜,沒有如果。 愿賭服輸。 種下了罪惡,那就收獲懲罰。 我買了酒,站在陽臺上給她打電話。 說了很多,問她的身體,問她的學習,諸如此類。 第一瓶酒見了底,我才問出那句話:「piggy……盧佳……他說……你答應了做他女朋友?」 那邊沉默之后,是輕輕的一聲「嗯」。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舌尖彌漫出一絲腥甜。 我抓起酒瓶,用辛辣的液體把那翻涌而上的血沖回肚子里。 胃部撕裂的絞痛,冷汗瞬間滲透t恤。 我咬著牙,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手中的酒瓶掉落在地,身子一歪,撞在陽臺的欄桿上,差點翻下去。 「哥……」 若不是電話里那聲略顯緊張的呼喚,也許我真的就順勢翻下去了。 「為什么是他……就算我做錯了,傷害了你,你不原諒我,我接受。但是為什么是他?」 「哥……」她只是一聲一聲的呼喚著,強調著那個字。 「我對你說過,盧佳不是個適合的人選。他太復雜了,不是你可以應付的。你不需要因為我的錯誤,就這樣作踐自己?!?/br> 「哥,我已經考慮過了。我相信盧佳對我是認真地?!顾f:「哥,請你祝福我們吧?!?/br> 哥,請你祝福我們吧。 我的meimei交男朋友了。她要我祝福他們。 痛,無法忍受的痛從腹部蔓延至全身。 那是她扎在我心口的一把刀。 扎透了我的靈魂。 痛,讓她從我為她編織的夢里醒了過來。 她原來并不像我認為的一樣執著。 原來深陷在地獄里的,一直只有我一個。 這樣也好,真的。這樣最好。 身體順著欄桿滑落下去,失去意識之前,我只來得及說:「piggy……你……你真的要對我這么殘忍么?」 但她比我能夠想象的更殘忍。 她和盧佳即將訂婚的消息,是艾琳告訴我的。 我因為胃出血進了醫院,請假在家休養。 可以不用在學??吹剿?,卻躲不開這個屋子里每個角落與她的回憶。 摟著她站在陽臺上看夕陽。 摟著她在廚房里切菜做飯。 摟著她在沙發上看偶像劇。 摟著她在床上…… 恨不得長在一起的兩個人,還以為永遠不會分開的兩個人,說到底,永遠是兩個人。 胃好像漏了一個鮮血淋漓的洞,不管怎么吃藥都還是痛。 走到陽臺會痛。 走到廚房會痛。 看著沙發會痛。 看著床更是痛。 于是我開始抽煙,讓尼古丁去麻醉敏感的神經。 煙是個奇妙的東西。 它看似潔白,卻包裹著罪惡。 它縹緲妖嬈,卻又灰白丑陋。 它帶著淡淡的溫度,深入你的心肺,像只無形的手,撫平你的傷痛。 透過那層薄薄的霧,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傻呼呼站在門口仰望著我的女孩。 我看著她潔白誘惑的身體。 我看著她穿上紅嫁衣。 那一片紅,無限的蔓延。 最后化成一灘刺眼的血。 她的血,我的血,我們的血,流淌交會,凝聚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