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夕暉(2)
“暉君!” 身后喊聲一直追著他,管將雄暉快走幾步,耳聽得那腳步聲也急促了起來。 他是不追上自己誓不罷休了嗎? 管將雄暉抿抿嘴,干脆小跑起來。一口氣跑到了花園的角落里。 他停下腳步,往后頭看,再沒見到那個執著的小小人影,這才松了口氣。 終于把他甩開了。 夏天的蟬聲叫得凄切,今年悶熱的厲害。 管將雄暉從樹蔭里走出來,明晃晃的太陽曬在頭臉上,身上全是運動后的汗水,白色的襯衣貼在肌膚上,悶熱而黏膩。 他的心卻不像往日里那樣煩躁,沿著河道慢慢走。半大少年的背影居然也看出了點憂愁。 自從那次秋葉節后,這個叫葉竹明的橫空出世的小男孩仿佛一下子占據了他的生活。 大概是美濃夫人每次來做客,他總是央求著一起過來。而因為要躲避與他的接觸,他只得盡量的錯開與母親的相處時間。 這時候,他才發現美濃夫人來拜訪的頻率是多么不尋常的頻繁。 難怪, 小少年嘆息著,想起近來母親越來越陰郁暴躁的脾氣。 心里交織著對父親的失望,母親的憐惜,對美濃夫人的憤慨厭惡甚至, 這情緒也被連帶著波及到了幼小的葉竹明身上。 每當葉竹明看見他時露出燦爛的喜悅笑容。 他只能低下頭,當做沒有看到那孩子眼中與他親近的渴望。 他的母親帶給自己的母親如此痛苦,他覺得有必要和母親疏遠他,不見,更不應該和他玩。 不然,他會覺得自己是在背叛母親。 哎!管將雄暉嘆了口氣,他藏著秘密,卻無人可以傾訴,心情沉重,郁郁寡歡,再也不是昔日無憂無慮的少年。 可獨生子的這一切變化,卻并沒有被黑田夫人看在眼里。 黑田悠子此刻端坐在廳堂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站在面前的這個女人。 其實對丈夫的風流她早有察覺,這些年,明里暗里的,知道不知道的,為了管將家和她黑田家的名聲,她就閉閉眼,當做無事發生過。 可是這一回卻不一樣了,對方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連私生子都弄出來了,還養的這么大了。 想起那孩子與丈夫相似的那對眉毛籠著繼承自母親的一雙眼睛。 那樣的組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枕邊人對她的背叛。 以及,對她正室之位的無視。 她走想起了下人回報過來關于這女人驚世駭俗的言論,野心昭然若揭。 此刻,說實話,心情已經沒有當初聽到的時候那么怒不可遏了。 甚至,在聽到這女人笑盈盈的提出告別的時候,她也一臉平靜得體的準許。 她一定是去和管將千信幽會了,否則,她的臉上為什么會蕩漾著春情,她不梳勝山髻,卻特意挽了繁復的笄髻,那支華麗的簪子,也是給男人看的吧! 這些聯想,猜測,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腦海里晃悠,最近淺井悠子來了有幾次,她就有重復幾次。 真是猖狂??! 她看著那女人風情婀娜的背影遠去。 可是,也笑不了多久了。 黑田夫人抬起手,保養得宜的指頭柔嫩如少女,上頭染著鮮紅的丹蔻,在日光下泛著艷麗的光彩。 “等下就做吧!”她一遍欣賞著指甲,一邊漫不經心的開著口。 一個女仆站出來,伏跪在地上行了個禮,便悄然離去了。 今天的安寧注定要被打破。 不知道葉竹明是怎么回事,一直纏著他不放了。 或許,是長達一個月有意的無視,已經激起了這孩子的執拗,他下定決心,黑著臉,一步一步不放棄的追著管將雄暉。 一定要聽到他的解釋。 管將雄暉,無話可說。 他只能不停的逃避,一遍一遍,仿佛成了另類的捉迷藏。 只不過這一次,他在不知不覺中,反倒成為了躲藏的那一個。 眼見著那穿著青葉紋羽織的小身影走遠,管將雄暉才長出了口氣。 他環顧四周,心里有些得意,那家伙怎么能想到他居然躲到樹上去了。 下午兩點,正是陽光最熱烈的時刻,暑氣正盛。枝頭綠蔭繁密,遮蓋了大半的日光,倒是涼快許多。 今天為了躲葉君已經跑了半天,管將雄暉現在放松下來,真是覺得有了困意。 干脆,抱著粗枝,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 “救命……” 好像有蟲子在咬他,管將雄暉揮一揮手,差點一個不穩掉下去。 一激靈,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 “噗,救……命” 是誰在喊救命? 他撥開一點樹枝。 小木橋邊,幾個女仆打扮的人正合攏圍住一個女人。 那呼救的聲音便是從她嘴里發出的。 寡不敵眾,雖然她奮力抵抗,但是很快,她便不再能出聲了。 那些女仆更加用力的將她的頭浸到水中。 開始她還能偶爾的抬起來,慢慢的,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小,暈起的水紋越來越小,直至 平靜了下來。 那些人大概是確定了她死了,終于松開了手。 一灘藍色的布料萎靡在河岸邊,衣服上印染的是一朵朵燦爛的朝顏。 管將雄暉爬下樹的腳步遲疑了,他認出來了那是誰。 “暉君!” 那些離去的下人頓時回過頭來。 管將雄暉遍體生寒。 她們,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了。 “暉君!” 那聲音還在叫著,一瞬間的僵硬后,管將雄暉瞬間做出反應,換了個方向從樹后爬了下來。 那幾個女仆離著這片小小的景觀樹林已經只有幾步遠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她們遲疑著站在那里,沒有一個人再邁出一步。 顧不得想這么多,管將雄暉轉過身,飛快的朝音源的方向跑去。 不過十幾米,他在一顆樹下,發現了葉竹明。 他見到他,眼睛一閃,嘴角蠕動,表情有些奇異。 卻又強忍著壓下去,把頭一轉,仿佛還生著氣不想看他。 “走!” 管將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 “干嘛!” 他被他拖著跑,雖然語氣還不友好,卻也乖順的由著他拉著自己往前面跑去。 管將顧不得解釋,一直跑了很遠,等到肺都快要炸裂了,才不得不停下來,大口的喘息粗氣。 他朝后面張望了下,那些人沒有跟過來。 心里松了口氣,就是跟上來,他也能讓她們退下去。 只不過,總是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 他轉過頭。 后者兩條細瘦的手臂撐著膝蓋喘氣,一聲一聲像是破風車吸飽了氣卻漏風。 聲音聽起來就知道他有多難受了,可卻沒有抱怨,抬著頭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那雙眼睛仿佛一團燃燒的黑火。 他突然有些不敢面對這樣的一雙眼睛。 微微別開了點臉, “你等下,必須要聽我的話?!?/br> 末了,他像是怕他拒絕,又忙補充了句。 “我帶你去見我的父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