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小，不如說是空蕩蕩。柏洛跟著宋元光，從地下室的電梯直達寫字樓的20層。星頌娛樂的大門口沒有任何人坐著，走進去也只看到幾間辦公室里有人在辦公。

    宋元光帶著柏洛進了老板的辦公室，曾江坐在辦公桌背后，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腦屏幕，好似沒發現他們進來。

    “曾總大忙人?！彼卧鈴街弊叩斤嬎畽C前，給自己和柏洛倒了兩杯水。

    “喲，你這小子少編排我，你怎么有空來我這，最近沒演出嗎？”曾江把電腦移到一旁，摘下眼鏡，站起身來，“這位是？”

    “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新人好苗子?！彼卧庠缧r間跟曾江提起過自己去訓練營當助力官，遇到過一個不錯的新人。不過當時宋元光沒想到柏洛會落選，也就沒跟曾江說太多。

    “我好像有點印象，是不是最近熱搜上…”曾江話到嘴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是，最近熱搜上那個選手，柏洛?！卑芈宓故翘谷?，“曾總您好?！?/br>
    “熱搜上的事，真真假假，不能都信?！彼卧忾_口幫柏洛解釋著。

    “既然是宋元光介紹的人，我肯定是放心的，不過可能柏洛小姐對我們公司還不了解，我介紹一下。我們公司現在主要做的是藝人的形象包裝，演出經紀，廣告代理這類的業務，因為公司的規模有限，所以藝人運營大多是一個經紀人負責3～4個藝人，更多的是要靠藝人自己搏出圈，經紀人更多的是統籌管理，你像我們公司的優秀藝人宋元光，他就是很好的例子，就連當初參加比賽，都是他自己提出報名的?！?/br>
    “曾總，我實話實說，我對怎么當個藝人其實沒有什么經驗，但是我喜歡唱歌，也希望能讓更多人聽到我唱的歌，為這個目標，我可以做更多的努力?！卑芈甯杏X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那么緊張的面試了，聲音都有點顫抖。

    “我看得出來，你的外形條件很不錯，而且在節目中的演出水平也已經遠遠超過不少專業的練習生，現在我們更重要的事，是確定你今后是打算走歌手還是藝人的路。你應該知道國內是沒有那么多可供歌手發揮的舞臺的，有那么幾個，也都是一流的歌手在爭，但是國內拍戲還是有很多資源的，更何況一部戲，有主角有配角還有龍套，這樣對藝人的發展是更為穩當的?！?/br>
    “我也覺得，你可以嘗試著去一些劇組試試鏡，或許能發現自己那方面的天賦也說不準?！彼卧庠谝慌愿胶椭?，他知道現在公司里的藝人，基本都是在不同的劇組跑著當小配角，但這就是這個圈子的現狀，大家都是在等一個被觀眾發現的機會。這個機會什么時候來，會不會來，都說不準。

    “那我試試看，曾總，公司會有老師帶著學表演嗎？”

    “有一位表演老師的，每周會給藝人統一上課，平時有什么問題，也可以跟老師溝通的?！?/br>
    “那今天就先這樣，明天讓她來簽約怎么樣？”宋元光沖著曾江使了個眼色。

    “行，就這樣吧，那我送你們下去?！痹阉卧飧敵梢粋€合作伙伴，雖然兩人年紀相差很大，但宋元光的成熟穩重，以及成名后不忘記老公司的守信態度，都讓他對這個孩子印象很好。他介紹的人，不會有問題。

    “不用了，您忙，我改天再來公司視察?！彼卧忾_著玩笑，叁人走出辦公室。

    “你小子，哈哈，那就這樣說定了，我讓負責人今天擬好合同，柏洛你明天下午兩點過來這里簽約?！?/br>
    “恩，謝謝曾總?！?/br>
    曾江把兩人送到電梯口，笑呵呵地回去繼續工作了，與其說他是個老板，不如說他是工作最忙打雜工，藝人的工作事項里里外外他都會看著點，以防出一點差錯。

    “我怎么感覺，好像是我拐騙了你?！彼卧馐疽獍芈迳宪?，打算送她回去。

    “不用了，到時候被你粉絲拍到，又是上熱搜。我真的很謝謝你，能給我這個機會，雖然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是我會盡力的，爭取不辜負你對我的期望?！卑芈宕蛩阕约捍蜍嚮厝?，她不能再給宋元光添麻煩了。

    “那好吧，那你回去注意安全，明天別忘記簽約的事?！彼卧庾宪嚲妥吡?。柏洛站在寫字樓外，等著滴滴過來。

    從她被通知退賽后，就一直聯系不到林琛，社交網絡上只充斥著八卦消息，她只看到一條關于林氏集團的推送新聞：林氏集團首席執行官汪可海即日起轉入市場營銷部，由林氏創始人林友達之子林楠擔任臨時CEO。

    汪可海是林琛手下的得力員工，他被卸任是不是意味著林琛也受到了影響。柏洛腦子里亂糟糟的，她打開車子的后窗，十二月的風吹起來有點冷，“抱歉師傅，我有點暈車?！?/br>
    “沒事，那我開慢點?！碧炜詹紳M了陰霾，將雨未雨的樣子，江城的冬天已經許久沒有下雪了，柏洛忽然希望能下一場大雪，把不好的事情都暫且掩蓋起來。

    小洋房的門廊燈開著，柏洛打開門進去，空氣里都是煙草的氣息。她換了拖鞋走上樓，林琛正洗完澡出來，看到她來了也不意外的樣子，“回來了”語氣平淡的就像是妻子下班回家的尋常一天。

    “林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柏洛看他一臉疲倦的樣子，去柜子里拿干毛巾遞給他擦頭發。

    “沒什么，你那個比賽，別參加了?！?/br>
    “已經退賽了，是不是這件事影響到你工作了？”柏洛大概能猜到，內心覺得愧疚起來。

    “別想太多了，沒事。我們一會出去吃飯吧，阿姨明天開始過來?！?/br>
    柏洛也沒繼續問，既然他不想她知道，那就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林琛開車去了江濱公園的海鮮餐廳，他自然知道柏洛是為什么退賽，自己離開林氏，從前的合作關系都不再由他決定。但不參加了也好，他原本就不希望柏洛認識太多人，就像從前那樣陪著他便好。

    吃完飯兩人在江邊散步，十二月的江風在耳畔呼嘯，偶有遛狗的市民路過，都是哆嗦著雙腳小跑。

    “我以后可能要變窮光蛋了?！绷骤￠_口跟柏洛說，這段時間他認真思考過，也想過是不是要放她自由。但想到小洋房回歸空蕩蕩的樣子，就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讓柏洛留在他身邊。

    “是因為我的事嗎？”柏洛的態度異常的冷靜，她覺得自己現在即使被林琛放棄，也可以養的活自己，或許還可以闖出自己的一番事業。

    “不完全是，林友達原本就想把公司交給林楠，在他眼里，只有他們才是一家人?！边@個“他們”指的是林友達跟前妻所生下的叁個孩子。林琛想，從某種意義上講，林友達可以稱得上是重情重義了。

    “林楠？”柏洛沒有聽林琛提起過林楠，她也只知道林友達的孩子眾多，結過叁次婚。

    “林友達跟他初戀的兒子，他們生了兩女一男，他這人重男輕女，從小就沒把家里的女孩當回事，不然他也不會把公司交給我?！?/br>
    柏洛靜靜地聽著，她怕自己隨意說出什么會冒犯到林家的長輩。有錢人的世界果真比普通人更要復雜。

    “以后林氏集團就跟我林琛無關了，柏洛，可能以后跟著我要過苦日子了，怕不怕？”林琛面朝著江面輕松地說著，他自己的公司現在要重新開始運作，許多事情比他想象的更難，雖然他有決心做好，但總歸是沒有以前那么運籌帷幄了。

    “別擔心，我跟你說個好消息，今天星頌娛樂的老板說要跟我簽約，之后可能還有機會去演戲?！卑芈逡荒樚煺娴劂裤街磥淼纳?，自己要賺好多好多錢，讓林琛不用擔心養不起她。

    “星頌娛樂？”

    “是啊，是之前節目里的助力官宋元光介紹的，雖然公司不大，但是老板人很親切，也很務實?！?/br>
    林琛聽到宋元光的名字，心里莫名地涌出一陣不適?！霸琰c回去吧，江邊風涼?！?/br>
    回到小洋房，林琛才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柏洛，我不同意你去星頌娛樂?！?/br>
    “為什么？”柏洛不明白林琛為什么非但沒有鼓勵她，反而要阻止她。

    “沒為什么，你不適合娛樂圈，你要想拍戲，等公司穩定了，我就給你投資幾部戲拍?！?/br>
    “我不是喜歡拍戲?！卑芈逡粫r無言以對，她想要的是獨立的事業，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尊重，而不是永遠活在他的羽翼下，變成一只圈養的寵物。

    “那你喜歡什么？柏洛，我以為你不是這樣不自知的人?！绷骤∪グ膳_拿了玻璃杯，倒上一杯皇禧。

    自知？自知自己身份低微，所以應該對他的恩賜感激涕零，不做違逆他的事嗎？這種自知，聽起來更像是自卑自賤。柏洛沒有繼續跟他爭論，往樓上走去。

    林琛在客廳坐了許久，遲遲沒有上樓。窗外的天泛起魚肚白，林琛隨意洗了把臉便出門去公司。

    柏洛昨晚一直沒睡好，她想下樓去跟林琛服軟，又覺得自己不能放棄這次難得的機會。整個人在糾結中昏昏沉沉的，直到凌晨叁點才睡去。

    睜開眼睛看了看窗外天光大亮，昨晚一夜的大風把積云吹散了，是冬日里難得的晴朗天氣。

    洗漱完畢，換了身簡單的套裝，柏洛打算下樓去做早餐，卻發現房門被鎖住了，窗臺的玻璃門從連通陽臺被拴住，自己放在床頭柜的手機也不翼而飛。

    柏洛沒有想到，林琛為了阻止她去簽約，竟然把她像是動物一樣鎖進籠子里。在他眼里，自己的喜怒哀樂都不值一提，自己完全就是他用來逗樂的小貓小狗。

    柏洛以為林琛還在家，用力砸門，“林琛，你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談！”喊了好幾次，都沒有人回應，她猜想林琛或許已經出門了。

    柏洛在房間里找了個遍，都找不到能跟外界聯系的通訊工具。她平躺在床上，內心的不甘和憤怒充溢著整個胸膛，燒得她瞪著天花板，想象林琛在她面前現在就要跟他決一死戰。

    窗外的天愈發光亮，可能已經過了中午，簽約定在下午兩點，柏洛的內心越來越焦急。她在房間里踱來踱去，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最終，柏洛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拿起一旁的長椅，用力砸向窗臺的玻璃門。從砸出的口子那里伸手進去打開插銷。她的手臂被玻璃劃出一道不淺的傷口，鮮紅的血液瞬間染上纖白的小臂。

    林琛做的嚴絲合縫，聯通陽臺通往書房的門從里面被鎖上。也就意味著，柏洛只能從二樓爬到一樓，小洋房雖然不高，但對于平時基本不參加極限運動的柏洛來說，還是有點害怕。

    她拿出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都打結做成一條長繩，一頭拴住窗臺的石柱。然后簡單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傷口，裝好錢包，沿著長繩從二樓小心翼翼地降到花園。

    腳踩到地面的那一刻，柏洛感覺到雙腳都有點發軟，她從心里給自己鼓勁，支撐著打車去了醫院。包扎完后，又急急忙忙打車去往星頌。

    曾江一向不喜歡別人遲到，兩點半的時候柏洛還沒有到，他便打電話問宋元光怎么回事。宋元光也奇怪，他打了好幾通柏洛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叁點一刻，柏洛敲響曾江的辦公室大門。

    “柏洛，你遲到了一小時多，我希望…”話沒說完，曾江看到她小手臂裹纏著白色紗布，“你這手怎么回事？”

    “對不起，曾總，我家里出了點事，我以后會注意的?！卑芈寰徚司彋?，誠懇地道著歉。

    “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溝通嘛，以后不要不接電話了?！痹押灱s文件遞給柏洛，“你先坐下來仔細看看，有什么問題都可以提?！?/br>
    柏洛看了幾眼，“我相信曾總，以后您就是我老板了，還希望曾總能多指點?！彼闷鹨慌缘暮炞止P，在乙方一欄簽下自己的名字。

    “指點談不上，柏洛，娛樂圈這條路，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究竟希望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你付出的每一份努力，都不會白費，無論會不會大紅大紫，它們都會在某一天回報給你?！痹谶@個圈子里不算是成功的典范，但他看過不少藝人在逐名追利的過程中，漸漸忘記了自己的本心。

    他希望自己手下的藝人，都能夠守住自己最初踏上這條路的本心，他不覺得在這個圈子里談夢想，是件可笑的事，恰恰相反，好的藝術就應該被夢想的汗水所澆灌。

    “這是一個小成本的網劇，劇組正在招募演員，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這是報名的詳情表，你回去看看，還有有空去讀原著小說，對你試鏡會有好處?！痹岩粡垊〗M報名表遞給她。

    “謝謝曾總，那我先回去了?！痹驹蛩阕尠芈逡娨姳硌堇蠋?，但看她身上的傷，神情也有點恍惚，便也不強求她一口吃成個胖子。

    曾江把柏洛送到公司門口，囑咐她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第一時間跟他溝通。柏洛連連點頭，揮手道別。

    “司機師傅，去世紀公寓?！卑芈宀桓以倩氐叫⊙蠓?，她也不敢面對林琛。她看著天空又開始堆積起來的雨云，沉沉地閉上了眼。